“什么人?”愫愫眼眸微敛,长剑出鞘。
树后走出来一个哆哆嗦嗦的人影,他手里捧着个陶罐,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干什么的?”
他两股战战缩着脖颈,连头都不敢抬,跟个鹁鸪似的。
“小的,小的是给驿站打杂的,正要给客人送酒去。”
“送酒?”月玲嗤笑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儿?这驿站我让人查探过,就我们几个人,你给谁送酒?给鬼送酒么?!”
月玲没有耐心听他狡辩,直起身诘问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何要偷听我们说话?!”
那人怕得直要掉眼泪,愫愫剑还没动,他先咚的一声跪下了,瘪着嘴,也不说话。
那模样,活像是愫愫和月玲要吃了他似的。
“哎哟,我说宋三郎你怎在这儿,不是让你给客人送酒去吗!愣在这儿做什么!”长廊那头拐过来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老人,两人侧目看过去,正是昨日她们进驿站时候见到的那位驿卒。
他拖着跛脚一瘸一拐走到那人身边,正要开口训斥,看见连廊上愫愫二人,立刻拍了一下那被唤作宋三郎的人,恨铁不成钢斥道:“人都在这儿呢,怎不送给二位?”
宋三郎胆怯望了一眼愫愫手里的剑,心虚地低下头。
驿卒将他手里的酒抱了过来,使了个手势让他快点走,满怀歉意道:“这孩子脑子不好,让两位姑娘受惊了,这酒是给两位当赔礼的。昨夜狼群闯入,伤了你们的马,老朽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愫愫将剑重新插回去,缓声问:“这里经常有狼群出没么?”
“偶尔来一次,算不上经常。”他叹了口气,“原是没有的,是近来许多人去山里找吃的,将这些狼群惊了出来。”
愫愫点点头,没再问,看着他捧着的酒说道:“如今战乱频仍,粮食难得,这些酒你们自己去喝吧。”
老者哑然,顿了顿,说道:“这实在是老朽疏漏之过,姑娘不收赔礼,老朽心里岂能安稳……”
“家主。”
一位身着长衫的男子匆匆走来,快步走到月玲前面行了一礼。
此人正是月家派去城中打听的侍卫月钦。
“如何?”
“这歧城围得如同铁桶一般,咱们没有进程的文书,根本进不去。不过我沿路问了几位进城的村民,说里头有马贩子。”
她思忖着,又问:“可否托那些进城的村民去买?”
“恐怕不可。”月钦想起那村民的话,顿了顿,“如今马匹贩卖都要官府的文书,除非是暗中贿赂马贩子,不然怕是只能等咱们的马伤养好了再走了。”
“不可。”月玲立刻摇头,拖得越长旁枝生得越多,此事速速解决微妙。
那老者似乎看出几人的为难,轻咳了声,望着三人道:“几位勿要着急。入城的文书,老朽有的是,至于买马的文书,也简单。官府有买马的数额,老朽每月都会去市场上瞧瞧,那些马贩子也都认得。”
驿站管着朝廷信件文书往来,平日里少不了要用到马匹的时候,这驿卒说的买马容易也在情理之中。
“那边劳烦您了。”
“无碍无碍,谈何劳烦。”驿卒摆摆手,笑呵呵捋着胡子。
愫愫道:“我去罢,这里离不得人手。”
月玲微微颔首,也就任她去了。
两人来到城门口,那守城的兵士果然认得他,两人寒暄几句,便放他们进了城。
一切都应他所言,两人也顺利买到了马匹。马贩认得他,还顺手给抹了零头。
唯独出城时出了些状况,驿卒忽然腹痛要去方便,留下愫愫一人牵着马在街边等着。
等了半时辰还不见人影,愫愫正要走,背后却来了一列披坚执锐的厢兵。
为首的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愫愫,又瞅了一眼纸上画像,似是在确信自己没有抓错人。
他合上画轴塞进衣里,黑眉一抽,“你就是那个偷马贼?”
“你见过哪个偷马贼敢牵着赃物光天化日之下行走的?”
他嗬了声,双手抱臂,“既不是偷,那将文书拿出来。”
愫愫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抽出一张卷纸,这是适才她从那驿卒手里顺走的。此人对这东西不甚上心,就草草卷在袖子里,她没用多少功夫就顺了过来。
为首的人接过,扫了眼那文书,又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面容露出几分看好戏的兴味。
“这东西,是假的。”
“哦,猜到了。”连印章都没有的官府文书,不是假的也是假的。方才她把这文书顺过来,也是疑心之故。这般说来,这驿卒果真骗了她。
不过,假的又有何妨。
她有条不紊地将卷纸塞回去,牵着马就要走。
“我说,你未免也太不将我们当回事了。”
愫愫转头,剑锋指着面前众人,从右到左一一扫去,最后停在方才接她文书那人的脸上。
眉梢微挑,掠过一丝笃定的淡笑。
“你们打不过我。”
为首那人脸上本来已经露出了不屑,却不想一见见那剑身上镌刻的梅花,忽然定住了,表情轻慢瞬间转为惊异。
他视线移到愫愫脸上,颤着声音问:“你是这把剑的主人?”
愫愫偏头,“不像?”
“敢问姑娘和我们主上是何关系?”他往前走了几步,表情已不见方才的轻慢,语气很是迫切。
“你主上是谁?”这把剑是当年入山门时那老头子给她的,难道这把剑在她之前还有别的主人?愫愫捋着零落的剑穗,暗自思忖。
无静山避世多年不出,这么多年连她也就收了不到十个弟子,都是入了师门的。此人的主人,不该是无静山中人才对。
“姑娘不认得我,我却认得这把剑。”他定了定心绪,抬眼道:“姑娘来都城,当是受了国师之托罢?”
“你说柳燃灯?此事同他没干系。”
他迟疑了下,接着猜测道:“那便是国师将这信物交给了旁人,此人再转交给姑娘的。”
愫愫心下讶异,他竟猜对了。
“你主上是谁?”
风刮得他语调无端凄怆,仿佛染上亘古的伤痛,声音却低得只由愫愫一人能听清。
“是长公主,萧华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