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牢狱的时候碰上郅都回来,想起荣荣兄的状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若不是他,我兄哪能这样?
郅都却笑眯眯拦住了我:“八皇子来这里干什么?莫非是得了皇帝的旨?”
得皇帝的旨,天,他也真是敢说。
我拨开他的胳膊,指了指身后乌烟瘴气的大牢,阴阳怪气地反驳道:“得了谁的旨?也不知谁得了谁的旨?要真是让人知道你这番酷刑得的是谁的旨,丢的又是谁的脸?你不过是只小猫小狗,最好还是收敛些的好。”
“你!”
郅都脸色微变,一阵踯躅的沉默里看了眼未央宫的方向。
他脸上的犹豫一瞬而过,似乎明白过来些什么,又勉强恢复平素谨慎的面目,为我让开了道:“胶西王所言甚是,不过还请您保守秘密。”
那瘦削的阴影笼罩着我,仍有些不服气意思,压低了声音道:“您知道,这并非臣的意思。”
此人便是我对皇帝臣属最初的印象。
拜访过兄长和母亲,我拉着杜信去梁国溜达,买了些吃食玩意儿,隔壁的堂弟山阳王又念叨着想我,让我去看看他。
堂弟已是病得很重了,不晓得患的是什么病,脸色青黑青黑,很不好看。
总算是我来了,堂弟无神且空洞的眼睛里冒出光采,拉着我道:“我下辈子做你的小鸡,你不许骑我马马,也不许揪我头发,我会很乖很乖……”
这么说着堂弟忽然咽了气,眼睛瞪得很大很大,不愿闭合。
死不瞑目不是什么好寓意,我怕他追我的魂,遂应下来:“好啊。”
堂弟的双目遂放心合上,屋内外遂哭了起来。
我几位堂兄弟皆是这么年纪轻轻就死了,昔日打闹的好友如此烟消云散,使得我有些不安,我怕我也会早死,问了杜信好几夜,得了他十来遍长命百岁的哄骗,又卜了好几遍地卦,总算安心下来。
大约是此行的确对我影响太大,忧虑在心,又或许是出来奔波太久太累了,我回国的途中忽然发起了热,等到王都的时候,已是烧得有些糊涂了。
“咱们王都又添了个国相。”
我蔫蔫地翻过身,听着王全与我的报禀:“这国相很是遵从皇帝的律令,他趁您不在这几月,又开始征收赋税了,还要在王国设儒学,还与臣义正辞严道您浪荡散漫,要奏请皇帝找师傅给您念经……唉,恐怕您又要受罪了。”
我正是寒噤,听到某两个字猛然打了个哆嗦:
“儒学?”
我祖母好似说过,儒学乃是害民的毒学,儒生皆是“大愚若智”的犬马之徒,她平生最是厌恶儒学儒士,并不让我读儒书。
只是我已过了被人压着读书的年纪,这多事的国相我自然不惧,挑挑眉冷笑道:“让他且先蹦跶几日,等寡人病好了再与他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