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风寒说邪魔一事,借病问伤。
在场所有的人,都不懂顾逍此行是为何而来,唯一一个或许知晓顾逍用意的,却是那个要求顾逍彻查不放过的人。
顾逍是什么人?
他自小见过的怪力乱神,阴谋诡计,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他根本就不畏惧任何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见灵淮的第一眼,他就知道灵淮不是寻常人了。
但他还是走进了春风楼。
灵淮看他的眼睛,藏着太多不可言说,就和他这么多年以来的梦一样,扑朔迷离,捉摸不清。
灵淮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上元夜出游所有人都欢欣雀跃,只有他一个人神色淡漠。
春风楼初见看顾逍看到出神,后来又屡次欲言又止。
来赴宴,杀了邪魔,受了伤,救了人,却急匆匆离去,一句话也不留。
这一切的矛盾,看似难懂,但只要和顾逍一联系,就都有了解释。
可顾逍既然心知肚明,又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来?
因为这是上京,如月璃所言,所有人都视妖如仇,所以他要亲自走这一趟,亲自来“捉灵淮这只妖”,并且要告诉所有人,“是他捉住了这只妖”。
邪魔不现身,一切都可以遮掩,但只要事发,就必须有所结果。
与其等到别人来查,不如他自己动手。
这是萧琬的提醒,也是顾逍很早就明白的道理,只有他先握在手里,才算握住主动权,是杀是留,是生是死,才有可能全由他做主。
他站在门外,询问灵淮的伤情,等关于灵淮的只言片语,月璃不开门,他一步也不会硬闯。
月璃守着门,她也飞速思考着眼下的情势。照理说,顾逍是来捉他们的,但捉得这么客气,确实让她也有些拿不准对方是什么用意了。
顾逍身上有一半皇室血统,硬碰硬的话,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不占,因此月璃就算再气,也无法真的和对方动手。
她看一眼屋内情形,符音还在给灵淮渡灵力,想来这一次伤得比他们想的还要深。
月璃回过头,道:“不太好,这病来势汹汹,我们还在找能治的大夫。”
顾逍背着光,看不清面上神情,他听过,片刻后,道:“舟车劳顿对病情无益,姑娘若放心,侯府可以他寻找大夫。”
他话说完,月璃推开了门。
冷风拂过,二人面对面站着,月璃从不讲男女大防,毫不掩饰地看着他,顾逍这会儿也没有避开,站在那儿,平静地接受月璃的审视。
月璃道:“他的病特殊,一般的大夫是治不好的。”
“我知道,我会尽力给他找最好的。”
“你不知道,也治不好。”
“我知道。”
二人一人一句,月璃每抛出一个提问,顾逍都应对自如。
月璃推开门,直面顾逍,为的就是亲眼看他的神情,聪明的人,打个照面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顾逍的神情,和他说的这句话里,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知道,知道你们是妖,也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但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会解决。
月璃仍是不放心:“话谁都会说,我要怎么相信你?”
这时顾逍抬手,将手中的剑递了出去。
是一柄长剑,剑质玉白,泛着细细的银光,和灵淮那柄剑神似,然而最让月璃吃惊的不是这些,她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把有剑灵的剑。
有剑灵,意味着他的主人身份不凡。
可顾逍看上去只是一个凡人,并没有修行过的痕迹。
他是如何得的这柄剑?
“此剑名叫渡春风,可斩邪魔,是我出生起就有的,我将它交于灵淮公子,姑娘大可放心,上京城禁制遍地,没有庇护,妖魔难进。”
他是在安他们的心,但要说没有威胁,也是假的。
妖魔都畏惧京城禁制,灵淮能进来,因为他出身灵界,又修行多年,京城的禁制对他而言影响微乎其微,月璃和符音却是纯正的妖,虽未作乱,但倘若真的被抓住,多半要栽跟头。
他们结伴出行,靠的是灵淮的庇护,但要是灵淮连自己也保不住,一旦出事,又有谁来庇护他们?
顾逍虽说看着好脾气,那是他愿意好脾气,如果他不愿意,不这样做,强硬带走灵淮,他们也拦不住。
到了这一刻,月璃就是再不相信,不想配合,也没办法了。
她只能赌一把。
月璃接过那柄剑,目光往外狠狠扫了一道,说:“旁人不可进。”
顾逍便道:“他们守在门外,不会让别人进来。”
月璃这才退后一步,顾逍微微颔首,随后走了屋内。
他早在门口就闻到血腥味,一进来,这股腥甜的味道就更浓了,顾逍神色紧锁,径直走入里屋。
素色帷幔下,灵淮坐在床上,周身被银白灵光和若有若无的黑气缠绕,他一侧肩上鲜血渗出,殷红蔓延开来,染红了一大片衣衫,苍白的脸上汗珠细密,额前的头发也湿透了。
符音还在专心给灵淮渡灵力疗伤,顾逍进来,他头也没抬一下。
顾逍的目光也没有离开灵淮。
屋内寂静,除了呼吸声,一丝动静也无。
一直到那股魔气终于从灵淮体内逼出,毒血吐了出来,灵淮身体前倾,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冰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