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掩的门再次被紧紧关闭,也将最后一丝光亮彻底隔绝在外。
空旷的屋子重新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并不皎洁的月光,零零碎碎的光晕,却只给空气更添几分幽冷的色调。
温念被一个人留在黑暗里,瘫坐在冰冷的地面,目光空洞,久久回不过神。
门外,热闹的宴会仍在继续,即墨宣在众人的掌声中不情不愿的被父亲赶到钢琴边,一曲名为《星空》的钢琴曲从指尖缓缓流淌,如同宿命充满神秘沉重的叹息。
权律深被人群围在最中央,脸上表情不露声色,思绪却早已飘远。
穿越了时间与空间桎梏,身材瘦弱的女孩紧紧拽着他的裤脚,匍匐在地上,口中娇弱的唤他‘哥哥’……
而这一幕,竟也成为他这一年来反复回荡在眼前的梦魇。
裴瑾悄无声息的走出房间,却在转过拐角的瞬间,见到倚在栏杆上的白砚。
长相阴柔的男人今日穿着一袭黑色西装,领口规规矩矩的系着白色领结。无论是微卷的发丝,还是脸上的表情,都看不出半点身为白家少主的狠辣。
他手中举着一只高脚香槟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璀璨灯光的照耀下轻轻旋转,就显得流光溢彩。
白砚像是已经等了很久,姿态悠闲,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他定定望着缓步走近的裴瑾,默不作声,直到对方走近才轻嗤一声,轻声笑道:“你们让我觉得,有点……恶心。”
明明是相当不客气的话,却用无比轻快的语气说出来,就显得像是调笑一般。
裴瑾神色未变,兀自站定,从胸前的口袋取出一条手帕,轻轻擦拭衬衫前襟。
向来一丝不苟的衣着如今显得有些狼狈,上面横七竖八的被水渍浸染——那是温念的眼泪。
“你说,阿烈知道吗?”
裴瑾不语,白砚却不愿轻易放过他,就这样定定看着他的动作,片刻后又问道。
“我不知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瑾面色不变,俊美温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显得冷酷。
“呵~阿烈,可不是傻子……”
白砚懒洋洋的摇晃着酒杯,丝毫不介意的展现着自己的恶劣:“你说,我要是像阿烈揭发你们——会发生什么?”
“你们会闹翻吗?反目成仇?为了一个女人?”
“那个叫温念的小姑娘呢?她会死吗?总觉得,阿烈对这个小姑娘的态度有些不太一……”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已经被裴瑾突然一把死死扼住脖颈。
性格温和的男人第一次露出这样狠戾的表情,面沉如水。
白砚被抓住要害,衣衫不整,却不显狼狈,依旧不慌不忙。
“呵呵,这样才对嘛,终于肯露出真面目了吗?之前那副伪君子的模样,多么倒人胃口……”
他的手一松,握在书中的酒杯便倾斜开,杯中的液体尽数流出,落在裴瑾的胸前,也将他胸前的衬衫染湿一片。
“这样是不是好多了?至少看起来更自然点……我是说,别紧张,放轻松,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想要揭穿你的意图……”
两人目光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紧张与火药味,过了片刻,裴瑾才后退一步,缓缓松开手。
“白砚,白先生没教过你,在不清楚对方筹码的时候,不要主动暴露自己的底牌吗?”
“我知道你们在库什纳做的事。”
只是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白砚豁然变色。
“所以,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裴瑾简单整理了下手腕,将歪歪扭扭的袖扣解开,又重新扣上。
白砚站直了身体,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的动作,两个男人默默对视着,心中同时生出一种微妙感觉
——那种遇到同类的紧张与兴奋。
只可惜,并不惺惺相惜。
……
寂静的空气中,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温念抱着肩膀缩在角落,两只腿都已经变得麻木。
眼泪流了太多,就已经流不出眼泪,小腿上的伤口结痂,也不再流血。
她的心中笼罩着浓重的悲哀,脑子却浑浑噩噩,一时想起裴瑾温柔的话语,一时又变成封烈凶恶狰狞的脸,最后变成权律深冷酷决绝,漫天大雪中头也不回的背影。
好累……真的好累……
温念真的觉得好累。
无尽的黑暗中,就连灵魂也像是被抽干了,飘飘悠悠随着风飞向宇宙深处。
曾记得,在第一年住进灰影巷的那个夏天,温念和小结巴一起爬到一个废弃的天台屋顶。
那是她们一起发现的秘密基地,生活在贫民窟的孩子,繁重劳作后难得的休闲时光,一起肩并肩躺在天台上,吹着风,仰望天空。
那时,温念问小结巴:“你以后想成为怎么样的人?你的理想是什么?”
一个很老套的问题,却很奢侈。
对于现代孩子而言司空见惯的东西,在这里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那时小结巴沉默了很久,才一脸郑重其事的说道:“她想成为一个天赋者。”
可这怎么可能呢?
有没有天赋,都是上天注定的,是娘胎里带的。
很多东西,出生时有就有,出生时没有就没有。
人得认命的。
可小结巴却说,她才不要认命!
“如果这个世道还有希望,她就拼劲全力。如果这个世道真的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她就要去改变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