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嘴唇张了张,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风青岫伸手,想要抚摸宋宁的脸颊,而宋宁不躲不闪,目光死寂地看着他。
“宁宁,你是故意的。”不是疑问,是陈述。
故意一次一次提醒自己:
这就是自己所谓的喜欢吗?
这就是自己所谓的爱吗?
一次一次的强迫,一次一次的视若无睹。
剥夺了他的所有,以至于只能在这方天地里,生也不行,死也不可。
宋宁:“这很重要吗?”
风青岫已经记不清楚,宋宁是第几次这样和自己说话了。
但是每一次,都如同在剜心。
宋宁:“你要的只是我活着而已,只是我留在你的身边而已,至于我开心与否,愿意与否,受伤与否,这都不重要。不是吗?”
风青岫总是避重就轻,粉饰太平,可在看见宋宁浑身是血的模样后,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风青岫惊慌失措道。
宋宁嗤笑一声,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他闭上眼睛,指着门口道:“我累了,你走吧。”
“宁宁,我错了,是我错了。”风青岫眼圈红了,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里也染上了哽咽,他拥抱着自己的爱人,喃喃自语道,“很重要,很重要的,我想要你开心,我想要你像以前那样对我笑,我也不想你受伤……”
“可是伤你最深的还是我……我怎么这么混账啊,总是在欺负你……”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宋宁双手地垂在身侧,任由风青岫抱着自己,可是那双黯淡的鹿眼却看向了窗外。
宋宁低声道:“风青岫,我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的。”
温热的泪珠濡湿了宋宁的脖颈,风青岫恨不得将宋宁融入骨子里。
宋宁:“可是,你怎么能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欺负我呢?”
“我是个弃婴,我的养父母,对我动辄打骂,从小大大,只有我的爷爷真心对我好。上学时,因为没有父母,交不起学费买不起新衣服,被老师针对,也没什么朋友,还总是被宋誉带着人孤立欺负。”
“我的书本没有一张是干净的,我的作业总是被人撕碎,丢在厕所里,我的衣服上总是沾上墨迹。”
“好多人欺负我,我当时真的特别害怕。可是比起被欺负,我最害怕的是,我就此烂在泥巴里,烂在这永远走不出大山里。要我摇尾乞怜仰人鼻息,我宁愿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一片冰凉的瓷片,就在这时,抵上了风青岫的大动脉处。
“当时的天也是这么黑,宋誉想把我关进一个黑屋子里,但是他没想到,我带了一把菜刀,就像这样把刀架在宋誉脖子上,将那群欺负我的人吓得屁滚尿流。”
“从那以后,他们再不敢欺负我,只敢在背后骂我疯子。”
事到如今,风青岫的心里竟然没有了即将失去的惶恐和不甘,甚至连眼里的占有欲也变成了一滩水。
那潭水是这样的深,这样的哀伤,可又是这样的温柔,就像是宋宁初见风青岫那般模样。
宋宁却没了当初的悸动。
风青岫柔声道:“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宋宁却道:“我是在逼你做一个选择。”
音落,宋宁将瓷片放在了风青岫的手里。
宋宁:“我无法接受现在的生活,就如同你无法忍受我离开你。所以我现在将选择的权利交到你的手里,你来选择。放了我,或者是杀了我。”
那片瓷片如寒冰一样刺骨,冻得风青岫浑身颤抖。
风青岫:“你知道我下不了手的……”
宋宁一句话也不说,他只是缓慢地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坐在那里。
看着爱人憔悴的模样,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风青岫还是忍不住询问:“我们当真没可能了吗?”
宋宁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那块碎瓷片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风青岫伸手握住了宋宁的手腕。
他摩挲着那个血玉镯子,缓缓道:“以血为祭,以神化形。”
只见一道刺眼的红光闪过,血玉镯子化作一条红色的绸带绕着宋宁飞舞起来,随着光芒散去,最后缓缓落在宋宁的掌心,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倘若有朝一日,我若是后悔了,不顾你的意愿,强行留下你,你就用这把匕首杀了我。”
风青岫引导着宋宁将匕首握住,泛红的眼睛里,倒映着爱人的身影。
他像是要将爱人的模样远远镌刻在心底,于是不敢移开一点。
“没有人能杀死神,但神愿为你俯首。”
于是宋宁便有了弑神的力量。
风青岫在宋宁的面前缓缓跪了下来,为宋宁收拾干净身上的血迹,为他仔细穿上鞋子和袜子。
不知道是不是宋宁的幻觉,面前的风青岫,还有周围的一切,竟然开始模糊,变得透明,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宋宁错愕地看着风青岫:“风青岫你……”
风青岫最后扬起一抹微笑,却是在道别。
“天亮了,梦醒了。宁宁也该回家了。”
话音落下,周围的一切瞬间破碎!无数碎片像是洪流一般,翻涌着朝宋宁卷过来,绕着宋宁不断地飞舞,刺眼的光逼着宋宁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天光大亮。
那古色古香的房子,那爬满藤萝的院落,那院子里的桃花树,全部消失了。
宋宁坐在山神庙前的大石头上,正看向那庙里的山神像。
不是狰狞可怖的模样,而是低眉垂眸的慈悲相。
“轰隆——”
山神像轰然倒塌,当着宋宁的面,碎了一地。
这是最后一座山神像,如今也没了。
宋宁心里一紧,但还是咬着牙,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去。
没人知道,神明在这天晚上,失去了他唯一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