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太…”采文突然有种知音难求的感觉,刚要表达激动,就被寒尧清冷的面容吓住了,他像是俯仰众生的谪仙,压根和她不是一类人,剩下的后半句硬生生噎了回去,只讷讷道:“太巧了。”
“没想到啊,你竟还有小迷妹。”待屋内没了外人,江玖宁缓缓道。
寒尧虽然不理解何为“迷妹”,但从江玖宁的语气里多半能分析个八九不离十,不以为意道:“好事做多了,有几个崇拜者也不稀奇。”
夸两句还喘上了。
给点阳光,就灿烂!
她探出手,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松了语气道:“坐下一起吃吧。”
“江姑娘带奴隶一向这么好吗?”寒尧脸上笑盈盈。
身为一个叛军,一个没了自由的奴隶,怎么反而他看起来比她还高兴,整日里没心没肺地笑。
就那么开心吗?
江玖宁越看他笑越瘆得慌,别过头道:“一起吃了省事,免得又要我等你吃饭。”
寒尧也不跟她客气,只是屁股刚着了凳子,还不等喊人添一副碗筷,便有下人急匆匆来报。
“主子,翠云楼的妈妈桑来了。”
江玖宁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她真的是头大,大门紧闭都挡不住找上门来的生意。
她冷冷扫了一眼稳如泰山的寒尧。
还吃个屁吃,接客去了。
翠云楼的妈妈桑以前是牙行的常客,确切的说是江玖宁的娘亲的常客,从牙行里买走了许多的姑娘。
但江玖宁瞧不上她,但又不得不虚与委蛇一下:“今儿这是吹哪得风啊?冯妈妈竟然亲自来了?”
冯喜子满脸堆笑着进来,脸上像是打腻子似的涂了一层又一层的脂粉,古代的脂粉又很劣质,看起来活像个死了很久的女鬼。
“江当家的,近来可好啊?”冯喜子热情招呼。
拖大家的阴德,过得不太好。
但江玖宁伸手不打笑脸人,跟着奉承道:“不如冯妈妈会发财。”
几句客套的寒暄过罢,冯喜子终于注意到江玖宁手腕上还绑着一个男人,揶揄道:“江当家的,这是唱哪一出戏啊?”
“哦。”江玖宁不以为意道:“最近新养的一个男宠,半步都离不开呢。”
冯喜子最会看人,她从上到下将寒尧打量个遍,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顶标致的美人儿,眉眼间比她楼里的姑娘都要魅上三分。
“还是江当家眼光好。”冯喜子竖起了大拇指。
江玖宁抿唇笑了。
不为别的,她终于在寒尧经久不变的脸上看到了吃黄连的模样,似是得了什么恶趣味。
爱笑是吧?你倒是笑啊!
客气地让了座,江玖宁入了正题:“冯妈妈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啊?”
冯喜子轻巧一拉身后的女子,乐开了花:“冯芸儿,自个儿寻了个好人家,妈妈我也替她高兴着,这不是来和江当家讨一讨奴籍的事儿嘛。”
卖到牙行的人儿,奴籍大多还会留在牙行,只与主家签定年限的契约,到期后,人还是要归还到江玖宁这儿的。
主家大多只愿意要年轻力壮、肤白貌美的年轻人,而不愿意承担年老色衰的后半生,签年限是他们最优的选择。
至于牙行以后是养着还是打死,总归缺德的事儿不必他们担着。
“嫁到哪个家里去啊?”江玖宁呷了一口茶,随意地问。
冯喜子一抖手帕,笑嘻嘻道:“城东的沈老爷子。”
江玖宁“噗”地一口茶险些喷出去,那沈老爷子有七十了?家里养着七房小妾,其中有三个都是从她牙行买出去的,当时江玖宁还没穿过来,经得是她娘亲的手。
瞧这冯芸儿,年方有二十?这嫁过去指不定是什么龙潭虎穴呢。
江玖宁放下茶杯,看着冯芸儿认真地问:“你自己做的决定?沈老爷子那可不是个好去处。”
冯芸儿一听,旋即就跪了下来,点头道:“奴是自愿嫁过去的。”
江玖宁问:“他承诺给你民籍?”
冯芸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从牙行买走了三个姑娘,你是第四个了。”江玖宁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虽不忍心还是揭穿道:“至今奴籍都还留在我这里,你确定你是那个例外?”
官府规定:凡嫁人从良,夫家可拿着奴籍到官府办理民籍的手续。
非是不能,而是那些人高高在上的人,懒得在她们身上花费多余的心思。
冯芸儿乍一听到这番话,还是震惊了一瞬,然后便有点点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
半晌,又自顾自地疯狂点头。
江玖宁一声苦笑,当下这世道,确实也没什么更好的去处了,人能活着已经不易了,哪还管得了要跳的是龙潭还是虎穴啊!
她命人取来冯芸儿的奴籍交给冯喜子,没有过多的讨价还价,冯喜子给了多少,她便收了多少,乐得冯喜子嘴都快合不上了。
待二人走后,江玖宁兀自抿了一口茶,茶明明是好茶,只是她喝着却苦涩无比,像是被人掺了黄连似的。
“什么破茶,这种茶叶也好意思拿出来待客?”说罢,一个囫囵个茶杯摔出了门外。
精致的青瓷杯子四散炸开,无辜地承受了江玖宁的怒火。
“一两银子。”低沉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一只白皙的手搭在江玖宁的肩膀上,似是安慰道:“你既然做不了什么,不如珍惜珍惜眼前,譬如这一两银子的茶杯。”
江玖宁微微闭了眼,她只恨她做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