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湛蓝的天空高远,一弯皎洁的月牙挂在天边,辽阔而遥远。
而在视线极远处,是横跨天际的长云,和小城市星星点点亮起的灯火。
“这地方太棒了。”
许寒第一次来,完全被此处景色折服了。
“没有讨厌的音乐就更好了。”艾萱在她右边坐下,递给她一瓶冰可乐。
楼下的小商铺正在用音质极差的喇叭大声放着老歌,从沧海一声笑唱至精忠报国,再到刀剑如梦,真心英雄,一剪梅……一首比一首有年代感。
艾萱耳朵都快磨出茧了,愤愤地拧开可乐:“每天都在放这几首,吵得我想早睡都不行。”
许晚辰站在身后,问:“你们这里住户甘心被这样扰民,从没管过?”
“他们管什么,”艾萱习以为常,“都是一群耳背的老头老太太,而且人家不觉得扰民,人家偏就喜欢听这些歌。”
她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可乐,望着下方人来人往,又道:“我都听腻了,他们倒是从来不腻。外面都什么年代了,这儿还停留在20世纪呢。”回头,见两人还在后面站着,“你们过来坐啊。”
李木木正忙着吃羊肉串,无动于衷。
许晚辰拉开一罐可乐,在许寒左边坐下。
可乐“嘶嘶”冒气,滴落到楼下趴在地上乘凉的狗身上。狗吓得甩甩毛站起来,冲着楼上大叫伸冤。
许寒被逗笑,抢过许晚辰手中的可乐,放到一边:“你不能喝冰的,喝完又要胃疼。”
许晚辰一怔,望着她。
许寒觉得他这样子莫名有些呆,笑了,伸手掐了掐他的脸。掐到一半,被许晚辰凝视她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只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笑容也险些僵在脸上。
什么嘛,干嘛这样看着她。
许寒觉得这几天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不同以往,此时她格外这么认为。
似乎更加温柔了,又似乎更疏离了些。
艾萱并没察觉身旁这两人微妙的氛围,趴在栏杆上接着道:“真想离开这里啊……”
“想去哪,”许寒庆幸有她插话,顺着问,“以后考上大学去北京,你们还能一起玩。”
高处风大,艾萱的刘海被吹得翻飞,语气有些垂头丧气:“我学习差。”
头一次见这姑娘还有这么低气压的时候,许寒喜闻乐见,随口安慰道:“去哪和成绩有什么关系,就算考不上好学校,照样能去。”
她一直觉得这是国内高考的魅力所在,只要手上有个分数,管你去哪远走高飞,想去什么城市都能去。
没想到,艾萱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根本不懂。”
许寒意识到她情绪不对,微微皱眉,轻轻顺了顺她的背:“艾萱?”
李木木解决掉全部肉串,终于擦擦手过来,坐在艾萱右边,被她忽然变得通红的眼眶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我可能……”艾萱将脸埋进臂弯,哽咽道,“……不会考大学。”
三人愣住,一时无人说话。
许寒伸手揽住她的腰,试图安抚她,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艾萱双肩微颤,继续说:“我妈不让我走,我一辈子都得待在这儿,一辈子住这栋筒子楼!”
她抬起头,脸上已全是泪痕,用手背擦了把鼻涕,一头怼在许寒肩上:“到时候你们都走了,只有我走不了。就我这成绩,出去读个二本三本,不如留下赚钱,去管我妈的裁缝铺。今天你看不上眼的那个小商场,那tm就是我以后工作的地方……”
许寒:“……”她求助地望向许晚辰。平时这么酷一个丫头突然哭起来,真令人招架不住。许寒没见识过国内这种顽固家长,其实小地方这样的家庭太多了,为了将儿女留在身边不顾一切,甚至不惜断送他们的前程。
她理解艾萱的落差感,毕竟两位发小都是学霸,更何况家境也不错,以后家里不指望用他们赚的钱养家,和她所背负的压力不能相提并论。可惜朋友条件多好都对她没帮助,有些话说得太清楚,只会搅乱一些本来美好的东西。
许晚辰还算淡定,等艾萱渐渐平静下来,简单地问了句:“如果你成绩很好呢?”
艾萱愣了下,似乎在思考这句话是不是在开玩笑。
半晌,喃喃道:“不知道……如果像你一样成绩好,大概会让我去念个好大学吧。”
许晚辰:“那就还有出路。”
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
艾萱说不出话来,怔怔地望着远处。
李木木借机插嘴:“对啊,离高考还有一年半呢。有什么不会的问我和许晚辰,你脑子从小就这么灵,没问题的,别现在就放弃啊。”
艾萱心知这事说来容易做来难,但她本就是很倔强的性格,大事小事从没认过输,此时更不会承认自己不行。
沉默了足有一分钟,她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掷地有声。
此时天已全黑,头顶星辰明亮,远方灯火耀眼。
楼下的老歌正巧放到《水手》,欢快的歌声传至高处,歌词清晰有力,“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四人肩并肩靠坐在一起,静静听着,久久未言。
天台此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属于这些少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