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你们派过去,原本只是想让你出去玩玩,沃兹锻炼一下,帮帮还在挣扎的陌生文明,顺便把邻居失踪的使者送回家。”
“但你们如果介入了这个文明,到时候还能轻易抽身吗?原本你们和这个文明无关,一旦互相影响,便存在了联系和因果。文明灌注你们的过往和心血,你们背负了生灵的血汗和期盼。到了那时,如果真的面对不好的局势,即使并不如我们预计最差的情况那样坏……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说服自己那是这个文明本来的命运,你们可以不必去管吗?”
“这是文明的重量,一旦建立联系,再想甩脱哪有那么容易。”她摇摇头,长长的浅色头发如同波光一般晃动,“你们本来不必承担这些的。”
沃兹华斯在思考,他抹了把脸。
领袖虽然不太乐意孩子们在糟心的别人家局势里瞎搅和(还故意不小心说出来了),但还是尊重他们的选择。沃兹华斯提交了正式的材料,她便会公正地叩问他到完成判断,此刻仍在耐心地等待沃兹华斯的回答。
沃兹华斯沉默了非常久,倒不是有什么不能和领袖说的,而是有点不想在塞西莉亚和小徒弟面前抖搂出来。
但那两个人毫无走远一点的自觉,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用把她们请走。
领袖仍在等待他的回答。
“在我成为超凡之前,我就听说过一种理想。世界上有些人并不只是为了自己的个人的幸福而奋斗,也有些人是为了更多人能够获得幸福而奋斗。”沃兹华斯垂下视线,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老师来,“群星这样广阔,总有人受到压迫、不公正的对待、恐怖的统治。虽然修仙界可能有自己的理由(也可能没有),但您很清楚,绝大多数时候,那种压迫的起因只是单纯的邪恶。”
领袖认同地颔首。
“我曾经认识那样的人,以解救更多人的为人生的目标。即使他帮助的人不是他的同乡、同族、同样文化下的阶层。但他们也是人。”沃兹华斯对领袖说,“他是因为仰慕领袖才加入神殿的,在自由领内战后去扶持自由领的平民,您认为他做错了吗?”
“自然不。”
“那么,这些修仙界的人,他们和我们不是同乡、同族、没有同样的文化,另外有着不同的出生地。除此之外,他们难道不也一样是人吗?行动的代价在哪里都存在,但对他们,我们会因为他们不和我们在一个世界就不施以本可以施加的援手,并且把不值得当做理所当然吗?”
领袖既不赞同,也不否认。但她已经明了了沃兹华斯的心意:“你的答案,我明白了。”
她没有指出这种比较是不同的,不说亲疏远近,很多后果在他们自己的社会,因为有包括领袖在内的社会保障,无论如何都不会发酵得和乱战黑l社l会的修仙界一样那样严重。
但这种指出已经没有必要了,沃兹华斯已经表达了他的意愿,他认为修仙界的人也是人。
领袖不会说他说的不对,因为修仙界的人确实也是人,而神官本来就需要是那样正直坚定的。但有时候,只是有时候,他们也会因为年轻人的过于理想主义感到头疼。
“您不就是因为我们的世界太和平,才把我们这些年轻人派出来的吗?”沃兹华斯知道领袖无意否认,便放松地呼了口气,露出点笑意来,“我们要选择自己的道路,直到发现自己的道路和您的去往同一个方向,才能真正和领袖同行,回到您的身边。”
领袖几乎无奈起来:“你选定了这条道路?”
“远远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正确,就先去做。”
“好吧。”领袖说,感觉这家伙在非故意地搞些先威胁拆屋顶这样大伙就会同意开窗的事情。原则上这些巧思对领袖没用,但开过山车也令人头疼。
事已至此……剩下的兜底问题回头再研究吧。
“我也很怕您说的那种情况,虽然我知道概率低到几乎没有,只是您在叩问我的心意。”沃兹华斯流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这并非完全是计划内的必要行动,只是如果不这样做,我也难以直面自己的内心。如果您能够同意我的任性,或许我还会像您请求一些帮助,避免情况滑坡到最坏的情况。”
“如果我能够同意的话,当然可以。”领袖也冲他微笑了一下,“唉,我们总是希望保护你们,但你们也总会选择自己的道路走啊。”
她有点孩子大了不由家里的无奈。沃兹华斯很惭愧,只得口头表达歉意:“让您费心了。”
“这个回头再说吧。”领袖说道,“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假使我们同意,你成功帮助本地的普通人建立了更先进的新秩序。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你……还会回来我们身边吗?”
女神的提问的声音轻柔,但沃兹华斯听明白了她真正的问题,有种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感觉。
“按照你的心意回答我就可以,沃兹。”
“这边的事情结束,我自然希望回到我本来属于的地方。”遵从真实,沃兹华斯答道。
“那么你如何保证你建立的新的秩序,能够在你离开之后继续下去呢?”领袖问道,“你所在的世界,强者相较弱者具有决定性的力量。你不加入这个凡人反抗组织,他们便会失败,这说明他们本来不具有反抗现有秩序、建立新秩序的力量。”
“你在的时候,你可以用自己的境界为他们撑开更加文明的土壤,这一切将建立在你有能力击退来犯的敌人的基础上。”
“你是外来者,你终将离开。在你走后,失去了你的力量庇护,谁来阻止更强大的势力不会毁坏这建立在你的力量上的秩序?”
“如果这种秩序注定在灾祸中被倾覆,那些弱小的反抗者将会赌上性命,但最终失去所有,什么也得不到。那么它的建设,是否只是带来了一场美梦和更多的苦难?”
“如果你要留下,负责到底……我们不说这也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你知道神殿把你培养起来花费了几百年的时间,你们的神殿在我们过去的危机战争中损失惨重,急需年轻人补充损失的力量。你们领袖对你寄予厚望,你的家人也殷殷期盼你回来。”
这位女神说道,用那种探究和挽留的目光注视着他,“在你真的面临事务缠身难以走脱的局面之前,你该如何在这二者之间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