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有人往门缝里塞纸条,自称是归元的人,说翼州的人为了源源不断的粮食想要软硬兼施将她留下来。劝她尽快离开。
那纸条很可疑,无论是谁留下的,卓映秋都不打算遵守。因为她意识到了,她竟然现在才意识到——那么多粮食,对于翼州,对于归元,这些人活不下去就会造反的活生生的例子而言,实在是一份巨大的筹码,一笔巨大的财富,一个能够影响局势天平的资源。
为了这个重要到影响局势的砝码,无论是翼州还是归元,他们都有立场拉拢自己,同时,他们也都有立场鲨死自己。
鲨死不能为自己所用的资源聚宝盆,嫁祸给对方。虽然仙尊很可怕,但仙尊许久没有露面了,万一仙尊无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大多数仙尊都不太关心凡人的想法。
卓映秋垂眸,白瓷般的脸庞一片冷漠,不见丝毫触动的表情。
如果他们要杀,最好的时机已经到来。她在翼州一直停留,归元有理由鲨自己。她从不肯确实地留下来,也不愿以行动表达认可,所以翼州大户也有理由鲨。
反过来说,双方也都有了嫁祸的借口。
她得走了,就在现在,就在今晚。
今天没有月亮,二更天之后适合夜行。至于衍之,等自己出了城,再找法子联系他吧。
在屋里,年少的仙子这样盘算好了,把短剑收回剑鞘,闭上双眼,似乎开始入定。
外面的哭声还在继续,那几个带人来的家丁离开了一部分。卓映秋听见他们在和院子里的其他等着拉粮食的力工说别等了,仙子修行要紧,不放粮了,明日再说,之类的话。
人们抱怨着离开,半个时辰后,院子里之余那几个人压低声音的哽咽声。他们无处可去,家丁便叫他们暂且今晚在这院子附近留宿,似乎还指望着他们的真诚能够打动仙子。
卓映秋只当不知道,她盘腿坐在床上,闭目打坐冥想,直到夜色渐浓,直到万籁俱寂。
二更天过了半刻,榻上的少女睁开双眼。她侧耳听了一会,外面和前几夜一样安静。卓映秋便插好了剑,下榻穿好鞋。
哦对了。
她想起一事,站在榻边,从纳物介子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捏了些袋子里金色的蝴蝶鳞粉,撒在了自己身上。
师父的蝴蝶鳞粉,能够制造逼真的幻象。卓映秋希望它掩盖自己的气息,好像自己仍然坐在榻上一样,将指尖捏着的鳞粉撒了下了。
她的气息消失了,卓映秋环顾一下身后的小屋,确认自己没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或是美好的回忆,走过去推开了屋门。
屋外,夜空黑沉晴朗。
下一刻,一层坚硬闪烁着蓝光的法术护罩,突兀地出现在了晴朗的夜空前方。
“仙子!可是我们招待不周,为何半夜不告而别了?”一道声音,出现在了院子上空,好似能认得人一样,直往卓映秋脑子里钻。夜空中,法术护罩之外,一道身穿金色道袍的人影显出了身形,身上散发着圆融的金丹气息。
在他身边,另有二道金丹身影,七八道筑基身影隐约出现,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卓映秋所在的屋子方向。
刚刚拉开房门甚至还没有迈出去的卓映秋:……
她眉头大皱,不知这帮人靠什么法子探查到了自己,看这阵仗,感到事情无法善了。
但于此同时,卓映秋选择相信师父的专业水平。她站在原地,什么都不说,决意这样去判断那几个金丹如何选择。
她判断对了,翼州城怕他们跑路,自从她那天和衍之出门去拜会归元,一日一夜不回来之后,府君和那几个大户就怕了,趁着他们后面又有几日外出(那时候卓映秋和衍之甚至懒得掩饰),那帮金丹想了个法子在卓映秋居住的房门底下改出来一个报警法阵,房门一开关他们就知道。这府邸中本就有防火防破坏的防御性阵法,卓映秋学习仙门正统的时间只在儿时多些,衍之也不太了解大炎这凡人需求的花里胡哨玩意,竟没看出来。
这些日子,那几个翼州大户的金丹太怕她会逃跑,日夜不忘盯着,这么深更半夜,房门开了,仙子却稳稳坐在榻上动都不动,一想就知道仙子用了什么障眼法打算跑路了,这才立马赶来,拉开法阵,打算诈仙子一诈。
卓映秋没看出来他们那法阵,真想不到他们是怎么察觉的。她只是不应声,盯着那几个人,盘算着其中哪些难对付,哪些是弱点,自己的法术和修仙界所有传承都不太对付,她的半步“金丹”境界也和正经金丹很有区别,说不定能出其不意打开个突破口。
那几个人喊了两声,没得回应。蝴蝶鳞粉的幻术作祟,没人注意到卓映秋就站在打开的房门后面。
几个金丹对着空气喊了一会,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白痴了。他们回头商量一阵,两个人立马转身往出城方向追,另一人回头对着这小院子沉思片刻,觉得就这样放弃太草率。那人便飞在空中,高高伸出一只手来。
他伸出一只手来,慢慢握紧。
笼罩着整个小院的阵法便开始收缩,收缩的阵法压弯了院子边缘的树,掀起了院子角落的地砖。
阵法不断收缩着,连带着里面的一切东西都一起挤压着收缩。连带着里面的房子,连带着还站在主屋门口的卓映秋,连带着睡在偏房刚被吵醒或睡得正香的侍女下人们,连带着蜷缩在偏房屋檐下前来请求卓映秋开仓放粮的穷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