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也许我不应该拒绝……”她喃喃自语道,“这就好像我不需要他一样。”
“因为小姐确实不需要任何人。”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身侧的树影下传来,她寻声望向现身的男人,和他脸上的面具。
“黄雀。”
来的人是鹰爪的二头目,是一个整日戴着半张面具,教人看不清真容的男人。
“小人见过小姐。”黄雀微微弯腰,朝她行了一个礼。
“找到我娘了吗?”
“小人已经派人往城外找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
“那就好。”她指了指旁边石桌上的茶壶,“坐下喝杯茶么?”
“这合适吗?”
“怎么,你不肯赏我这个面子?”她睨着男人面具后边的眼睛,既是询问亦是试探。
“小人哪敢,小人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不必这么夸张。”她抬眸朝他笑了笑,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以后我还想和你们鹰爪多多来往。”
“果然是这样呢。”黄雀听见她的话并未表现出丝毫意外,反而了然地笑道,“小姐沉迷谈情说爱只是表象。”
“我看起来还不够爱他吗?”她微微挑眉地问。
“那倒没有,我看着小姐像是真心喜欢那个杜绝。不过……”
“不过什么?”她状似漫不经心地追问。
“不过小姐有更喜欢的东西吧?”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的猜测,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虽然小人看不出来小姐到底想要什么……”走到石桌前的黄雀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茶杯,他恭敬地朝她躬身,“但小姐会给小人机会,让小人助小姐一臂之力,对吗?”
她看着他手中的茶杯,又看了看低着身的他:“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假如这话被我父亲听见,你的忠诚可是会受到怀疑的。”
“我们鹰爪每个人都宣誓过要效忠神乐一族的族长。”黄雀注视着她的双眸,慢道,“因为族长通常是一族之中最强的人。”
她微眯起眼睛:“你是想说你只效忠最强的人?”
他摇了摇头:“小人想说,维持忠诚的并不是誓约,而是实力。”
“是实力么?”
“是实力。”他毫不避讳地直言,“小姐的父亲没有让小人效忠他的实力。”
“那我就有了吗?”她的脸上虽然仍挂着笑意,但这笑意里藏着一丝冷意,“你是不是太抬举我了。”
“小姐很清楚小人说的是实话。”他抬起脸,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她轻轻一笑,直截了当地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鹰爪大头目的位置?”
“就算成为大头目,那也还是在鹰爪里。”
“你的意思是想另立山头?”
“挑出鹰爪里最优秀的人才,秘密组成新的组织,只效忠小姐你一人。”
“然后你就是这个新组织的老大?”
他端着茶杯拱了拱手,顺水推舟般地说:“小人若能有幸成为新组织的老大,定不会辜负小姐你的厚望。”
“我还没答应你的提议呢。”她不急不缓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可小姐也没拒绝不是吗?”
是,她没有拒绝,如果不是她想要的,她早就拒绝了。
伸手,接过他奉的茶,她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因为鹰爪的人带着她伤痕累累的娘亲回来了。
“我们发现夫人的时候,她已经失足摔在山道下方。”
她望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母亲,看着大夫面色凝重的脸,听着身后他们的汇报。
她的表情似乎没有一丝变化,谁也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小姐,派人去叫老爷过来吧,夫人她不行了。”
直到大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才有了点反应。
“嗯,你们去叫父亲过来吧。”她扭头吩咐丫鬟道。
“是,小姐。”
“你们也下去了,今晚辛苦你们了。”她遣退了候在一旁的鹰爪。
待屋子里的人散得差不多,她走到趴在床前的神乐真弥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头,像是给予他支撑,又像是在安慰他。
“姐姐,娘她……”神乐真弥转身抱住她,哽咽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娘她……”
她没有哭泣,只是轻抚着弟弟颤抖的肩膀,目光清冷地注视着床榻上的母亲。仿佛感觉到她的视线,母亲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问道:“我…回到北国了吗?”
“我们在北国!”神乐真弥,她的弟弟松开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娘,我们在北国了。”
“真…真的吗?”母亲看向她,像是只有她点头,她才能相信这个答案。
“姐姐……”她的弟弟用几乎哀求的眼光看着她,那张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有着哀痛有着小心翼翼。
她攥紧袖子里的手,点了点头:“嗯,我们在北国,父亲他亲自来接我们了。”
“他…他原谅我们了?”母亲浑浊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
“嗯。”
“他…现在在哪儿?”
“我让丫鬟去叫他了。”她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太…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母亲既难过又幸福地说着,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催促她道,“真寻,你…你快把我的胭脂水粉拿过来,我…我不能就这样见他。”
她又点了点头,转身去拿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
可就在她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时,背后响起了真弥的哭喊声:“娘!娘你醒醒啊娘!”
拿着胭脂盒的手微微一松,胭脂盒便从她手里滚落至地板。只听“嘭”地一声,胭脂盒摔开了盖子,溅出一抹嫣红。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胭脂盒,澄澈似水的目光对上走进来的神乐冥。
“真寻你母亲她……”已经听见哭声的神乐冥,像确认情况般向她问道。
“她走了。”她握紧手中的胭脂盒,任由指尖被胭脂染红。
“她…走了啊。”神乐冥流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情,就不知是对她母亲,还是对她和真弥。
“父亲。”她看着眼前这个若有所思的男人,淡漠地开口,“你可以派人料理母亲的后事了。”
***
那一晚,她彻夜未眠地站在自己小楼的窗户前。
而得知她母亲离去的他,立刻放下手中本就因她而无心看进一个字的书卷,匆匆赶来。可望着窗前静静站着的她,他却不敢上楼打扰她。他默默地陪着她,哪怕她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
她只是装作不知。
因为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她该表现出悲伤还是该表现出……
折身返回屋里,她从鸟笼里捧出那只白鸽,将事先就写好的信笺放入鸽子腿上的小竹筒里。
她捧着鸽子回到窗前。
看了一眼低头坐在石阶上的杜绝,那个她芳心所属的男人,眼底只掠过片刻的迟疑,然后她果断松开手,放飞了手中的信鸽。
扬起微冷的唇角,目送白鸽飞向泛白的天边,她似笑非笑地轻喃:“现在已经没人能阻止我了呢,父.亲.大.人。”
这声父亲不是唤神乐冥的,是唤给远在北国的那个男人听的。
再等一等,他就会亲耳听到她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