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今天晚上有鱼吃。”
蒋缇略想片刻,摇了摇头:“吃干菜煮面就好,罐头先存起来。”
还有九个月的可食用期,紧急情况可以拿来交换。
竹丹点点头,把那一盒小小的罐头藏在背包最底层,跑出去归还蜡烛,然后便坐在帐篷门口,一边煮面,一边与母亲聊天:“……深海里有一种鱼,叫做狮子鱼……”
蒋缇“嗯”了一声,思绪浮散开来,这几天自己生病,只靠女儿一个人,居然有了积蓄,只是一盒罐头,无尽的黑洞之中,就看到点点星光,或许生活并未完全绝望。
晚饭之后,佘凌用二十分钟时间,将笔记收了尾,看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四十分。
她笑着对母亲说:“没想到今天政委会来,总算我们没有太落魄,否则多不好意思呢。”
龙柏真道:“政委人其实不错,只是许多事,他也没有办法。”
“我现在相信,真的有命运,每个人好像都身不由己。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把我的信送到?”
此时基地里,一间宿舍的门被人敲响。
“谁啊?”
“定国,是我,忠泉。”
几秒钟后,门便打开:“快进来,快进来,自从我婚礼之后,你好久没过来。”
盛忠泉笑道:“你们新婚,这种时候,虽然谈不到蜜月旅行,旁人总要识趣些,留一点空间给新人。”
邱定国哈哈地笑:“你也扯小资产阶级那一套,昨天绍光还和我开玩笑,说自从我结了婚,再难碰面,我和他说,只要他把精神从何警官那里分散一点,有的是时间聊天。他可真的是,猪八戒爬墙头,倒打一耙。”
冠英从他身后探出脸来:“政委,快请进来坐。”
盛忠泉笑道:“今天不请我坐久一点,是不行的,还要把好茶拿出来。”
邱定国挑了挑眉毛:“原因为何?”
盛忠泉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纸块,举在眼前晃了晃:“尊夫人的信。”
“谁写来的?”邱定国立刻追问。
“一位老朋友,我们都认识的,佘凌。”
“谁?”
“电工师傅佘凌,我们还去她宿舍坐过。”
冠英伸长了手:“快给我,快给我!”
盛忠泉笑着将信递给她:“大约没有写完,正写着,有人需要洗胃,她便只好走了,说下次再给你好好写一封信。”
冠英站在地当心,展开信便看。
邱定国瞪起眼睛:“倒茶呀!”
盛忠泉连忙摆手:“我喝白开水就好,刚才是开个玩笑,这么晚喝茶,怕睡不着觉。又不是客人,我自己来。”
冠英一手攥着信,另一手便去拿茶壶:“政委,真谢谢你,凌姐一去半个月,也不知在外面怎么样?”
邱定国在旁边嘿嘿地笑。
盛忠泉道:“居然还好,正在朝资本家方向发展。”
邱定国眼神一跳:“怎么?”
盛忠泉笑着说:“用自行车改装了脚踏式发电机,在那里卖电,已经有了一个雇员。”
“这还真是意想不到。”邱定国声音如同晾凉了的白水。
“环境变化这样大,人是会发生蜕变。”
邱定国笑道:“是的吧,有的人,文艺的说法,破茧成蝶,而有的人嘛……”
冠英低垂看信的脸红到耳根。
盛忠泉忙说:“她能够这样顽强自立,让人很感觉安心,对于沈工,总算不至于太过抱憾。”
邱定国话语如同连珠的炮弹:“顽强自立,她早干什么来着?瞒天过海,有没有考虑过,后果可能多严重?最起码,也是虚耗基地资源,这个污点永远洗刷不掉。最后那一回,你还去找她,本来就没必要,何必把个大包袱背在身上?又不是欠她的,好在她没有答应,着实刮目相看,但我还是劝你,今后少和她来往,只怕给她粘上。”
冠英瞥了邱定国一眼,动动嘴唇,却终究没有说话。
“双方立场不同,对于她而言,只是想活下去。”盛忠泉慢慢地说。
邱定国猛拍大腿:“当然各人有各人的立场,但她的立场和我们有关系吗?忠泉,我很担心你,要站好自己的立场啊,你可是政委。”
盛忠泉一笑:“我只是谈一谈辩证法,至于立场,你尽管放心,况且,她不是爱纠缠的人。”
邱定国冷笑一声:“但愿她真是这样。”
转头对冠英说:“你那信看了半天,上面都写些什么?”
冠英抬起头,涨红着脸:“看不清。”
邱定国探头一望:“真是见了鬼。”
这一笔狂草,龙飞凤舞,确实看不懂写的什么。
没想到那个人做事专拖后腿,写字倒挺有个性。
两个人好久不见,有许多话要谈:“外面营区的孩子,基础教育很成问题。啊,已经九点钟,该走了,不打扰你们休息。”
邱定国送了他出:“下次还来。”
回身进入房中,静了两分钟,想来是度量盛忠泉已经走远,邱定国终于打开了炮口:“居然军事人才呢,欲擒故纵,三十六计学得不错,吊着人的胃口,真的不纠缠,临走还送小菊花?不愧写小说的,真是好剧情。”
那一颗颗炮弹呼啸而来,冠英几乎要流泪了,一句“指桑骂槐”已经冲到唇边,蓦地抓到最后一句:“凌姐写过小说?”
邱定国笑起来:“是啊,你们都不知道?”
冠英摇摇头:“从没听她提起,难怪她说起话来,咬文嚼字。”
“过堂风”说成“穿堂风”,“这么深的山洞,没有穿堂风,不容易吹风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