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忠泉轻轻摇头:“沈工同我讲,两个人确实不合适,托我帮忙留意,找好一点的对象,佘凌说不想结婚,但总觉得不是真心,而且这种情况,想法也不现实。其实沈工,是一个很好的人。”
邱定国扔一颗花生到口中,咯嘣咯嘣嚼着:“眼见事情不能成,终于坦荡荡,总算没有纠缠到底,让人留有一点好印象。”
脆生生,没有油脂败坏的味道,确实新鲜,不知食堂的哪些人,偷了材料做的。
盛忠泉拉开饮料罐的扣环,将菠萝啤倒进杯子,举杯抿了一小口:“你最近怎么样?好一阵没见你的面,在忙些什么?”
邱定国大口喝干饮料,把酒杯往桌面一顿:“欧阳圣蓝不和我结婚。”
“你什么时候向她求婚?”
“就在昨天,我觉得已经将近半年,差不多了,便和她提出,向组织上申请结婚,可是她却说,和我只是朋友,没有恋人的感情。她这不是看不起人吗?到了这种时候,还摆知识分子的臭架子,她是专家,但我也是团长,中校级别,不比她低,哪里委屈了她?”
盛忠泉眼前陡然掠过沈同福的脸。
“或许你们两个人,性格背景差异确实大,即使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邱定国冷笑一声:“都是借口,什么性格啦,思想啦,不过是糊弄人的话,真正原因就是觉得我们水平低,只知道打仗,配不上她专家博士。她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现在基地,全靠我们,才能维持稳定,一个医生,居然这样傲气。”
盛忠泉望着他,脑中掠过一个词,军阀习气。
片刻之后,盛忠泉慢慢说:“我现在知道,沈工是怎样的心情。”
邱定国如同给人一棒打在头上,肩膀向下一垮,头也垂下来,只那粗壮的脖颈依然梗着,转动两下:“那怎么相同?你们两个分明不合适,并不是阶级意识,那一个外甥女,做事颤颤巍巍,活生生的林妹妹,根本不适合结婚。我们不是,不是……忠泉,话怎么越说越郁闷?本来想和你谈谈心。”
却反而堵心。
盛忠泉笑一笑:“既然不能在一起,也就罢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凭单方面的执着,就可以达成。这样的时局,军人肩头责任格外重大,为了感情,痛苦伤感在所难免,但还是要尽快解脱出来,有许多大事等着我们去做,况且,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欧阳圣蓝。”
邱定国又倒一杯饮料,喝干,第三杯也喝掉,再拿起铝罐,里面空空如也,只滴出几滴液体。
他把罐子丢在桌面:“你说得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世上不止一个女人,她不稀罕咱,有人愿意,大学生,着紧得很。”
盛忠泉动了动嘴唇,本想提醒一句“注意纪律”,终究没有说出来。
六月二号早上,三个人一起出去食堂,宿舍门前遇见江彬。
“今晚过来下棋,现在就约定好。”
江彬笑着说:“只怕不行,要去看朋友。或者和阿姨下?我看阿姨每天只是躺在那里,虽说闭目养神,总有点无聊,下棋不很累眼。”
佘凌咯咯地笑:“但费脑,姨父昨天还说,最近脑力有点不够,总出错招。”
沈同福转头望向龙柏真:“她总是不肯学。”
龙柏真摇头:“车马炮,有什么意思?打仗还没打够么?”
这一句说出来,那两人都无话,佘凌笑得前仰后合。
上午一切如常,午饭后,佘凌读了几分钟小说,上下眼皮便黏在一起,这一阵子看书有点多,实在支撑不住,躺下来睡了。
仿佛刚刚合眼,号声便响起,紧张地爬起来,一时仍有些迷迷糊糊。
弯下腰来拿工具,侯润笑嘻嘻凑过来:“说个消息给你提提神,老王下周要来上班。”
佘凌立刻清醒了:“怎么这样快?那一点津贴反正不多。”
扣了就扣了。
“基地人事要有变动,长休假可能会给清退。”
“原来如此。”
不过也无所谓,如今的自己,基本操作已经能上手,他便来了也无所谓,同应对陈嘉琦一样的策略,敬而远之。
下午两点多,D4区,佘凌正在更换线路,忽然一个人飞跑进来,同郭培德说了两句话,郭培德转身便走向佘凌:“沈工出事了,刚刚送来本区,正在急救,你赶快去看一看。”
佘凌一惊:“怎么,摔到了吗?”
总要登高测量,有点危险。
“你去了便知道。”
佘凌摘下手套,飞跑去急诊室:“沈工在哪里?我是他外甥女。”
“沈同福吗?”
“是的。”
“刚刚已经确认死亡,亲人来看一下遗体。”
“怎么会这样?摔伤有这么严重?”
“触电身亡。”
佘凌脑中嗡嗡地响,两腿微微发抖,跟随护士走了过去。
病床上,沈同福从头到脚覆盖白色的床单,佘凌揭开床单一角,姨父乌黑的头发散乱,半睁着眼,瞳孔散开,护士指给她看尸体的右手,掌心烧焦。
佘凌按了按颈动脉,确实已经没有脉搏,她茫然转过头来:“有人通知我妈妈吗?”
护士点头:“已经打了电话过去。”
佘凌守在病床前,大约半个钟头之后,母亲的声音响起:“姐夫,你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