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力与当年无法相比,二十几岁的时候,在公司上一天班,回到家里看小说,还能熬到后半夜一两点,现在不到十点钟就想睡觉,每晚熄了灯,困意就来了,睡前故事全当助眠,再怎样惊险刺激,也读不了许久,照这样的速度,系统小屋遥遥无期。
所以自己就格外心疼从前的阅读量。
B2区宿舍走廊里,灯亮了起来,盛忠泉停下脚步,对昭辉说:“你先回去吧,我等下就来。”
昭辉看了看父亲,又看看邱定国,噗嗤一乐,道了一声“邱伯伯再见”,转身走了。
见她走远了,盛忠泉转头望着好友:“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那一回,我同你说,首长住院,有一个假护士,差点误事?”
“就是她?”
“是的。”
盛忠泉一时无语,两分钟之后说:“可能这并非她的本意。”
邱定国笑起来:“自然不是啊,绍光和我说,临到最后还很硬气呢,倘若没有核大战,绝不肯住到这里来。”
盛忠泉也笑:“大约许多人都是如此。”
除去条件简陋,氛围也太过压抑沉闷,另外军事化管理,可能许多平民都难以适应。
然后说:“没想到她是沈工的外甥女。”
邱定国微微地笑:“那老头子看上了你,打算让你当他外甥女婿,算盘真是打得精,亏了他一把年纪,确实比他那涉世未深的外甥女考虑得周全。”
盛忠泉轻轻摇头:“定国你……”
这样说话太刻薄了。
“忠泉,我是为你考虑,慧初已经走了几年,如今又是这种情况,你想要找一个伴侣,也是人之常情,但这位外甥女不合适。”
“你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三月一号清早,佘凌用冷水洗了脸,望着刷牙杯里,随着清水荡漾的这张面容,摇了一下头,太模糊了,看不清楚。
吃过早饭,电气局的办公室里,时间还早,许多人还没有来,佘凌举起手机,咔嚓一张自拍,对着照片仔细看着。
最刺目的便是头发,黑发丛中清楚可见根根白发,却不像霜雪般鲜明,而是透着枯槁,黑发也不是纯黑,微微带了一点黄色,如同深秋的衰草,秋霜把草叶都打白了。
两颊皮肉下垂,面色暗黄,清晰可见大块黄褐色的斑点,二十年前清晰的五官线条,如今模糊了,如同水墨晕染开来,是皮肤松弛了啊。
佘凌捂住双眼,自己终究还是保有作为女人的虚荣心,外貌却已经不能带来自信,照片上是一个中年女人的脸,仿佛四十七八岁的样子,比真实年龄老了两三岁。
所以有的时候,高像素未必是一件好事,水杯中的倒影,还能留有一丝幻想的余地。
“早上好”的招呼声响起,同事们陆续来了,佘凌退出照片,弯腰整理工具。
F5区并不远,踩单车二十分钟到达,这一个维修任务预计不很复杂,郭培德便只派了佘凌和侯润。
进入种植室,检测过线路,佘凌说:“看来要换电阻。”
侯润抬头一乐:“凌姐,你已经开始上手了。”
佘凌笑道:“还差得远。”
取出备用电阻正准备更换,忽然旁边有人叫道:“这边电机也麻烦看一下。啊,凌姐,是你吗?”
佘凌感到这声音很是熟悉,转头一看:“呀,冠英,你怎么在这里?劳动课要你代吗?”
小学生也要学习种菜,不过从前都是在学校内,专门一间洞室用来培养植物,怎么突然现场实习到F区?这是专门的农业区,不是小学课堂,还讲教学趣味的。
冠英的脸立刻涨得通红,眼圈也红起来:“不是的,我是给调到这里来。”
“怎么,你不当老师了吗?”
冠英重重跺脚:“你还不知道呢,我的位置给人顶了,是一个专家的太太。”
佘凌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过年之后,新来一批博士和博士后,带的家里人不少,四处顶人家的职位,替我的那一个,据说从前是大学讲师,我……我……”
佘凌点点头:“我明白的。”
想恨也恨不出了,大学讲师自然比刚刚毕业的学生更有教师资格,就好像自己,本来是一个冒牌护士,即使给赶出基地,也不好抱怨太多。
冠英眼里汪着两包泪:“我只是受不了,为什么我要干这个?每天栽下去的不是种子,是要把我这个人埋在土里,凌姐,你从前总是说种田种田,现在我真的种田来了。”
佘凌望望那一排排的种植槽,说道:“你想开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人本来就是要靠双手来获得食物,我现在做电工,也是一样的。农业是专门技术,你……”
要不要拷两本书回去读?
冠英紧紧攥住拳头:“你瞧着,我绝不会永远在这里。”
佘凌眼前掠过《飘》的镜头:“上帝是我的见证,我再也不要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