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在李清源面前,乔昙儿都是把零嘴儿藏起来偷偷吃的。
李清源瞥见乔昙儿胖嘟嘟的小手,捧着他珍藏许久的零嘴儿,因他个头矮,够不到窗边,只能吃力地踮着脚,满心欢喜,像献宝一样献给李清源。
月色皎洁,如银纱般照耀在乔昙儿身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愈发清澈。
此时李清源的心,就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咕嘟一声,溅起了圈圈涟漪。“我不饿,你快回去吧,要是被别人发现了,连你也要受罚。”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冰冷,却缓和了不少。
乔昙儿的脑袋耷拉了下来了,“唔”了一声,像垂头丧气的小狗儿。
李清源瞧见他这幅模样,心中大有不忍,鬼使神差地拿走了他手里的一颗冰糖莲子,别扭道:“咳……我吃这个就行了。你快回去吧。”
原来师兄喜欢吃莲子!乔昙儿面露喜色,咧着嘴嘻嘻笑着,屁颠屁颠地回去了。
李清源将那颗冰糖莲子放在嘴里,冰冰凉凉丝丝地甜,直甜到心里去。
从此以后,乔昙儿自己舍不得吃冰糖莲子,每每得了,都像献宝一样,给李清源。李清源素来不喜吃甜食,但不知是不愿拂了乔昙儿的好意,还是口味变了,他觉得那冰糖莲子,挺甜挺好吃。
……
时光荏苒,一晃便是人间七年。
青城山一带,都知仙师李珏收了两个徒弟,两个徒弟,性子却是天差地别,截然不同。
大徒弟李清源性格桀骜不驯,见谁都冷着一张脸。可是小徒儿乔昙儿整日笑嘻嘻的,见了谁都傻乐。
大徒弟李清源天赋极高,于修炼一途,日夜勤勉,精益求精。小徒儿乔昙儿却是个没心没肺的,不爱用功,整日在青城山上闲逛,若是旁人不理会他,他还和山上的树木花草说话,一聊都能聊一天。
人要说起大徒弟李清源,都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声,自古英雄出少年!可若是说起这小徒儿乔昙儿,都摇摇头,说是个痴傻的。
唯有一点相似,这师兄弟二人生得都极好,李清源且不用说,身子愈发挺拔,浓眉大眼,仙风道骨,极为俊俏的一个后生。
那乔昙儿却是生得粉雕玉琢,大大的眼睛,纤长的睫毛,眨巴眨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是含了一层水雾,比那年画上画的童子,都还要可爱三分。
每每这俩师兄弟站在一起,虽然性格迥异,但谁见了,都称赞一声,真真像是谪仙人。
“师兄。师兄。”乔昙儿每日就跟个跟屁虫一样,整日跟在李清源后面。
李清源自是烦的不行,经常撇下乔昙儿,独自钻入青城山的犄角旮旯里躲清静,往往天黑才回去。
这日,他照例一大早就躲了出去,日落才回来,因怕乔昙儿又哭哭啼啼说不带他出去,特意再山上采了他爱吃的野果子回来。
待他回到观中,却没看到乔昙儿的身影,吃了一惊,天黑了,这小子跑哪去了?
李清源里里外外都寻遍了,也不见乔昙儿的身影,心中一动,便找李天佑李大鹏兴师问罪去了,怒道:“你们是不是又骗小九出去了?”
李大鹏被揍怕了,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连忙道:“不是我!我今日都没见到小九!”
李天佑冷哼一声,面露不满,“别每次找不到小九就来找我们,还有,你这是什么语气?你就是这么对师兄们说话的?”
“若是小九出事,我饶不了你!”李清源瞪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二人,知道不是他们干的,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李天佑气了个半死,却丝毫拿他没办法,毕竟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得。
寻了一日,李清源在青城山下老张夫妇家中,找到了乔昙儿。原来今日这张老娘离世了,乔昙儿既认了她当养母,吃了她的奶,自然要过来奔丧。
李清源倚立门首,看到了乔昙儿。只见他跪在张老娘灵前,眼圈哭得红红的,粉嘟嘟的嘴唇紧紧抿着,强装坚强,一心一意地为张老娘念着《洞玄灵宝救苦妙经》,为她做法事超度。
乔昙儿平时看起来痴痴傻傻,没个正行,但做起法事来,却有模有样,比旁人,更要认真。
李清源站在门外,望着乔昙儿,觉得有些陌生,蓦然回首,十三年前那个尚在襁褓中,尿了他一手的小娃娃,已经长大了。
仔细想来,小九近来的确成熟稳重了许多,再过一年,他就能独自下山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缕挥之不去的怅然。
“师兄。”乔昙儿做完法事,站了起来,看到倚门而立的李清源,喊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嗯。”他淡淡“嗯”一声,“我们回去吧。”
夜深了,师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往山上走着。
“人真的很脆弱。也很短暂。”乔昙儿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欢快,很悲伤。
“嗯。”李清源知道他很难过,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一时之间,师兄弟两人都沉默了,冷夜寂寂,只有凉风吹过。
“师父让我照顾你。”李清源突然开口说道,口气很生硬。
“嗯?”
“所以没人能欺负你,你好好活着就行。”这是李清源唯一能想到的安慰人的话。
乔昙儿怔了一怔,看着站在高处的台阶的李清源,长身玉立,眉目清朗,带着一份少年独有的飞扬与傲骨。他痴痴看着,水汪汪的眼睛闪了一闪,嘴角弯了弯,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李清源,很自然地拉起了他的手,乐呵呵笑道:“师兄,你真好!”
乔昙儿很怕黑,以前每每夜里上山,都死皮赖脸硬拉着李清源的手不放,但这仅限于他七岁之前。
李清源下意识地想要把他的手甩开,借着朦胧月色,却瞥见他哭得红红的眼睛,忍住了。
算了,就当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