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钰望向在机关阵中翻腾的赤蛟，忽然明白术数仙人为何指引他们来此——这天界法阵至今未成，全凭那抹赤色在苦苦支撑。
"等等！"临钰目光扫过齿轮阴影处，"那里有人！"
他飞奔过去，玄铁地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待看清躺在血泊中的身影时，临钰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鹤阑？！"
鹤阑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那张脸毫无生气。
临钰跪倒在地，颤抖的双手刚要触碰，就被洛怀瑾一把按住手腕。
"先别动。"洛怀瑾单膝点地，两指并拢按在鹤阑颈侧，"灵脉将断，需要回魂疗愈。"
临钰立即催动全身灵力，掌心泛起赤色的光华，光芒触及鹤阑心口，输送灵力疗伤。
鹤阑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他先是怔了一瞬，随后目光落在临钰脸上，紧绷的神色才稍稍松懈，低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样？"临钰扶着他，掌心仍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
鹤阑摇摇头，撑着地面坐起身，额角还残留着细密的冷汗，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道："没事……我家仙长强行把我送进来，这鬼地方的机关吵得我头疼。"他环顾四周，声音微哑，"外面……怎么样了？"
临钰心头一沉，看来术数仙人早已察觉异样，拼尽最后的力量将鹤阑送入此地。
临钰简短地叙述了天界变故，以及天帝的所作所为。
鹤阑越听脸色越沉，指节捏得发白，最终狠狠一拳砸向身旁的机关，玄铁义肢与金属相撞，整个机关大阵竟随之一震，齿轮发出刺耳的嗡鸣。
"那是什么？龙？"鹤阑抬头，眯眼望向空中翻腾的赤影。
临钰知道此刻不是解释云翊来历的时候，那条赤蛟虽在支撑，但再深厚的灵力也终有耗尽之时。
术数仙人既然在最后关头将鹤阑送进来，绝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他——鹤阑一定有办法破局。
他一把扣住鹤阑的肩膀，沉声道："这些机关，你有办法毁掉吗？天界还有无数人被封印在天宫，我们必须尽快出去阻止天帝！"
鹤阑沉默片刻，在临钰的搀扶下站起身，仔细检查周围的机关构造。
然而，随着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处齿轮与阵纹，神色却愈发凝重。
临钰看出他的迟疑，轻声道："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
鹤阑的目光掠过临钰肩头，在洛怀瑾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回临钰脸上："他是？"
临钰回首望了洛怀瑾一眼，眼中漾起温柔的笑意："是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如此甚好。"鹤阑微微颔首，"未雨已将你的事都告知我了。"
鹤阑的目光在临钰和洛怀瑾二人之间流转，最终点点头，眉宇间的郁色似乎散去了些："这样我就放心了。"顿了顿，又道："你的事，未雨都告诉我了。"
"瞒这么久，他一定都憋坏了。"临钰轻笑出声，眼角眉梢都染上鲜活的神采，这笑容让鹤阑恍惚看见了当年在金兜山上，那个执剑而立的白衣少年。
鹤阑也跟着扬起嘴角，可这笑意还未达眼底，整个机关台突然剧烈震颤。
玄铁铸就的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头顶蛟龙的怒吼震得人耳膜生疼，那两个巨大的齿轮相互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来不及了..."鹤阑快步走向中央的玄铁柱，义肢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手抚上冰冷的铁柱，指尖微微发颤。
临钰竟然看见鹤阑眼中闪烁的水光。
"临钰，谢谢你在金兜山救了我。"
临钰心头猛地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毒蛇般缠上心头，他下意识上前半步："好好的，怎么说这个？"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谢谢你。"鹤阑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说得极慢，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刻进骨血里。
"你..."临钰的喉咙突然发紧，"鹤阑，当时换作是谁我都会救...所以你不用再说谢谢。"他说得急切，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头越来越浓的不安。
鹤阑笑了，这个笑容干净纯粹，却又沉重背负了整个苍穹，鹤阑轻声道："是的，我知道...只是我想起了师兄。"
"鹤阑，你不要乱想。"临钰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他看见鹤阑的义肢正在与玄铁柱融合，细密的机关齿轮如活物般蠕动着攀附而上。
"嗯，不想了。"鹤阑最后看了临钰一眼，那目光里包含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下一秒，他的手臂完全没入铁柱，整个二层平台轰然崩塌。
临钰猛然醒悟，惊慌无比的喊道："鹤阑！住手！"
"小心！"洛怀瑾一把将临钰拽入怀中，灵力化作的屏障在四周绽开。
碎石如雨点般砸在光幕上，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了，临钰在颠簸中看见鹤阑的身影渐渐被机关吞没，那张总波澜不惊的脸，最后定格在一个释然的表情上。
"鹤阑！！！"
临钰的嘶吼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坍塌声中，洛怀瑾捂住他的眼睛，带着他急速后撤。
当双脚再次踏上实地时，临钰整个人都在发抖，洛怀瑾松开手，掌心一片湿热——临钰早已泪流满面。
"鹤阑，鹤阑还在里面..."临钰的声音支离破碎，他跪在地上，颤抖的手指触碰着满地的纸鹤残骸，那些曾经活灵活现的小东西，如今都成了没有生气的碎片。
洛怀瑾单膝跪地，将临钰紧紧搂入怀中，他感受到怀中人剧烈的颤抖，听见压抑的抽泣声如受伤的小兽般从喉咙深处溢出。
"鹤阑很厉害，"洛怀瑾轻声说，声音低沉而温柔，"他救了天界，救了我们。"
临钰攥着洛怀瑾的衣襟，泪水浸透了深色的布料，他哭的不只是鹤阑，更是痛恨自己的天真，他以为解开机关不过是举手之劳，以为鹤阑那样聪慧的人绝不会有事。
可现在，那个跟着自己要报恩的人，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风飘来，临钰抬起泪眼，看见术数仙人站在结界不远处。
术数仙人眼中盛满哀伤，却又带着某种了然的平静，这目光让临钰再也支撑不住，他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在风中变得冰凉。
“哭好了吗？”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传来，带着几分不耐，却又隐含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
临钰抬眸，见不远处立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那人眉目如刀，眸色锐利如兽，周身萦绕着久肃杀之气，却又因那份与生俱来的傲然，显得格外疏离。
是云翊。
临钰迅速拭去眼角的泪痕，强压下喉间的哽咽，端正神色，拱手行礼：“云翊前辈。”
云翊眯了眯眼，目光如刃般扫过他和洛怀瑾，语气略带玩味：“你认得我？”
“是。”临钰嗓音仍带着未散的哭腔，却仍维持着礼节，“前辈此次出手，想必也是为了六界众生……和北辰大人。”
云翊冷哼一声，侧过身去，袖袍翻飞间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少自作聪明，我不过是为了师父罢了。”
洛怀瑾眸色微冷，不动声色地将临钰往身后一带，语气淡漠：“天界已暂稳，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啧，没礼貌的小辈。”云翊虽这般说着，却并未动怒，只是斜睨了临钰一眼，不耐道，“你们赶紧滚去不周山，这些老家伙自有我来关照。”
临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褪下指尖的‘染月’，又从穹囊中取出另外三件圣物，郑重递向云翊：“还请前辈将这些交给太清天尊，炼成涅槃丹。”
云翊眉头一皱，接过圣物，在掌心掂了掂，语气狐疑：“涅槃丹？给谁吃的？”
洛怀瑾冷嗤一声，眸中戾气一闪而过：“自然是天帝，不过依我看，不如直接杀了省事。”
临钰眉心微蹙，正欲开口，却见云翊忽然朗声大笑，看向洛怀瑾的眼神竟带了几分欣赏：“好小子，倒是对我胃口！若能杀，确实该杀！”
“不可！”临钰急声打断，嗓音微颤，“天帝若服下涅槃丹，尚能重归正途，继续执掌天界，否则……六界必将如凡间梵音宗一般，群龙无首，动荡难安！”
云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天真过头的傻子，但见洛怀瑾将人护得紧，终究没再多言，只冷哼一声：“随你，涅槃丹的事，我应了。”
洛怀瑾不再多言，牵起临钰的手，略一颔首：“多谢。”
二人转身离去，穿过逐渐裂开的雾墙。
临钰仍有些恍惚，指尖微凉，洛怀瑾察觉，忽而停下脚步，转身朝他张开双臂，唇角微扬，眸中尽是温柔：“抱紧我。”
临钰眼眶一热，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中。
下一瞬，二人化作流光，直往不周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