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有所感,呼吸顿时一滞。
不顾可能会惊扰这棵巨树,他猛地纵身一跃,足尖落在一处枝干之上。
此时再看那些椭圆,果然较先前看时大了许多。
那根本不是果实。
那东西泛出的淡棕色泽之下,分明藏着什么。
他靠近去看。
那分明是一条蟒蛇,被包裹在类似琥珀的树脂之中!
慕玄临脑海中忽得闪过一个可怖的猜测。
待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已开始逐个去看那些琥珀。这块里面是一只鹿,这块里面是一只啄木鸟......
这些被封于其中的飞禽走兽,在岛上的林间,他都是见过的。
可是,千万不要如他所想,千万不要......
直到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隔着树脂的纹路,他有些看不清其中微末。但那轮廓太熟悉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认错。
他贴在那块琥珀上,看见青栩深埋在琥珀纹路下的面容,双眼安静合着,仿佛他已经在此沉睡了许多年。
慕玄临看到这幅情形,先是怔愣着,用手去拍那琥珀的表面。
下一刻,他觉得他快疯了。
他拔出夜山海,将那悬挂琥珀的枝条齐根斩断。那琥珀开始坠落,他飞身跃下,将这块比人还高些的东西托在怀中。
这东西这么硬,不能让人直接这样摔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落地。于非白赶到他身边,慕玄临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阿栩!醒醒!”
他完全没了平日里镇定自若的风度,整个人贴在上面,拼命想与躺在里面的人离得更近一些。
“青栩!你听见了么!我命令你,醒醒!”
“阿栩......”
他尝试了破石之术,又尝试了夜山海的剑锋。
甚至提着这把神兵,试过了他曾教给青栩的那一招威力极大的裂骨斩。
但那东西仿若铜墙铁壁,纹丝不动。
他不知青栩是如何被包裹进去的,被包裹了多久,也不知如何才能破开这层禁锢。
人若被封在了这样的东西之中,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吗?
他早已顾不得与于非白之间横亘着的偏见,在无数次徒劳无功的尝试后,他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向那人,看到的是对方愣住的神情。
于非白怔怔地说:“你哭了。”
慕玄临下意识抬手,摸到脸上的濡湿。他像被无声的惊雷劈中,骤然清醒过来。
阿栩等着自己救他,自己怎么能只顾着哭。
他的呼吸渐渐缓下来,低头看着琥珀中沉睡的人,半晌,抬起头。
“泉水。”
于非白拧眉:“什么?”
他重复道:“泉水。你已经找到了那处泉水,我知道的。”
“......”
于非白沉默了。因为他眼前这个曾经傲气凛然的魔界尊主,正满脸恳求地看着他。
“把泉水给我。”
“求你。”
于非白将手伸向腰间,取下那个精致的小壶。
那本是他前几日发现那方古泉时,舀了一壶,打算带回去细细琢磨的。
他将壶递过去。
那只接壶的手,是有些发颤的。
慕玄临僵着一张脸,却好几次都没拧开壶盖。于非白不忍看,把壶拿回来,帮他拧开。
壶中泉水被浇在琥珀之上,两物相遇之处霎时腾起白雾。
慕玄临的判断不错,这泉水,竟真的熔开了这层看似固若金汤的壁垒。
琥珀一层一层化开。过了不知多久,青栩的鼻尖终于从中露了出来。
而后是眉骨,嘴唇,和紧紧闭合的双眼。
慕玄临几乎屏住了呼吸。
这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这个人,几个时辰前还站在他的屋门口,身影逆着晨光,说自己要为尊上出去走一趟。
现在却躺在他眼前,他伸出手,连那鼻下的气息都感受不到。
慕玄临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不再言语,只是认真地继续向琥珀上倒着泉水。
那一壶水不多,却幸而足够将覆在人身上的琥珀熔化个八□□九,最后竟还剩下一点。
他将那壶还给于非白,伸出手,将躺在那里的人抱起来。
青栩的身体软软的,任他摆布。
又是这幅样子,又是如此情形。
他为何偏偏总要面对这样的情形?
慕玄临思绪有些麻木,他不知此时该作何感受。掌中习惯似的聚起魔息,按在人胸膛之上,魔息入了人身体,依旧是如同泥牛入海,不知去向。
他仿若一个傀儡般做着这些事,周身的响动都变得很远。
直到那个壶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茫然抬眼。于非白将那个壶伸过来,将壶身倾倒,壶中仅剩的一点泉水滴下,落在青栩的唇间,从那双唇瓣的缝隙中慢慢渗入。
慕玄临忽然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