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致一愣,立时充满警惕地看向他。
常越也颇感意外,看来这位确实是神通广大,连这个都知道。
男子看着她的表情,笑了出来:“放心,我并无恶意,只是恰好认识几个官府的人,又从姑娘的话中猜出来的。”
姜致仍是半信半疑,她追问了一句:“不知你认识淮州府里的哪位官员?”
“知州于开济,同知林应房,李勉,通判顾行,吏目董允等,我统统认识,只可惜……”男子沉吟着没有说下去。
这下姜致相信他的话了,看来他大概是淮州的士绅,带着歉意道:“是我多心了,还请您勿要见怪。”
“不,是我过于唐突了,姑娘有些疑心是应当的。”男子一派绅士风度。
“不知您是做什么的?”
自己的底细被人家搞得清清楚楚,对方的情况却是一无所知,姜致莫名觉得亏了。
男子倒似乎在等着她发问,缓缓开口:“我出生在一个穷苦人家,作为长子,十几岁就不得不背景离乡出来讨生活,干过跑堂,货郎,脚夫,为赚快钱甚至充过打手,结果被打得皮开肉绽,倒在街头,如同一条死狗。”
姜致不懂,他怎么会起这么长一个头。
“后来,一个郎中救了我,也就是那一回我想通了,人不能只图眼前,得看长远,于是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个决定,我求他收我为徒,想着一可以治病救人,二可以靠医术吃饭,且受人敬重。”
姜致心下了然,原来是一个郎中。
“我能吃苦,学得很快,两年后便能独立为病人看诊,几年后,娶了师父的女儿,也算是慢慢改了运。”男子声音渐渐低沉,似是陷在了回忆里。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进了药商会,知悉了里面许多可以暗箱操作的商机,特别是最上面的那几个人,有大利可图,于是我在里面一点点地攒资历,终于在三十一岁那年,当上了淮州药商会的会长。”
对于药商会,姜致只是有所耳闻,是各地管理药材市场的一个机构,淮州药商会规模不小,他能在而立之年能当上会长,也算是有些手段的。
但与此同时,她想起了前些日子淮州治疗风寒的药材价格疯涨一事,心中斟酌着他与此事会有多少关联。
“坐上这个位置才知道,什么都不是那么容易干的,想从中牟利必得先经过官府同意,哪一路神仙没打点好也不成,所以这些年下来,真到手的好处也没有多少,直到这次淮州的时疫……”
姜致知道,重点来了。
“我就察觉到,发大财的时机终于来了,借着这些年与官府经营的关系,我垄断了淮州的药材市场,将药价持续抬高,作为药商与官府中间的话事人,他们赚的每一笔钱,我都会抽两成,”
男子看着姜致渐渐凝重的脸色,轻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抽得太狠了,那如果我告诉你,官府拿走了剩下利润中的大半,你还会这么认为吗,什么人都玩不过官,他们才是最黑心的。”
男子的话似是已说完,饮了一杯茶。
常越也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但不懂怎么有人对着陌生人自爆罪证,转过头眼神惶惑地看向姜致。
姜致也不太明白,“虽不知你为何将这些事讲与我们听,但你所言若是真的,我还是劝你早些去认罪的好,若返还不得当利,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
常越惊得赶紧碰了碰她的手臂,意思是让她闭嘴,他们现在还在人家车上,惹恼了主家总是不太好。
男子倒似是不以为意,“我们今日意外同车,也算是有些机缘,你可能是头一回见我,但我却在淮州时已经见过在街头施药的姜姑娘,作为同行,我知道姜姑娘不耻与我为伍,但姑娘的所作所为,倒让我看到了自己当年立志学医救人的初心。”
完全没有接认罪的话茬。
姜致又一次被他惊到,但也不好再说别的,反正若是真如他所说,这次定会被清查出来。
淮州城较之从前多了些生气,沿街有了商贩和稀稀拉拉的行人。
姜致下车前,再次对着男子真诚地道了声谢,无论如何,他今日所行是善举。
男子颔首轻笑,没有再说什么。
下车后,常越心有余悸地道:“这个人好生奇怪,刚才可给我惊着了,他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就不怕我们去告发他?”
是真是假,问问邱锦他们就知道了。
邱锦从外面办事回来后,听到姜致的问话颇感意外:“你说的是药商会会长温守贤?”
原来他叫温守贤,姜致便把自己回来时搭了他马车的经过讲了,着重说了他借时疫敛财的事,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告诉自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