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神医也跟着江大人一块走了,他俩什么时候有交情了?”
“江北流民遍野,又值夏日天气闷热,恐会有疫情,”林熙道,“李姑娘是悬壶济世的大医,有她同去是江北百姓的福气。”
那日李徽容来给她请脉,她只是提了一句,没成想竟一口答应。
后又给了她一张药方子。
“我不擅长毒经,只能从医经入手,这张方子虽不能解毒,亦可调理身体,请王妃按时服用。”
“等我从江北回来,再为王妃请脉案。”
她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姑娘下江北之事,若到了殿下跟前,不要说是我提议的。”
李徽容答应了。
不是她多心,自那日从太师府回来后,殿下似乎有些不同了。
明月给她梳洗好后,彩云就把那碗雷打不动的中药端了上来。
“怎么每次见你都在吃药,”巽雅凑上前来,闻了闻,“这是什么药?坐胎药吗?”
“咳咳咳!”林熙一口苦兮兮的药呛在喉咙口,“公主啊...”
巽雅挑了挑眉毛,“你的年纪确实还小,但是皇兄年纪不小了,父皇在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有两位皇子了。”
林熙跟她聊不了这个,麻利地漱口后,拉起巽雅就往外走去。
“听戏听戏,我迫不及待地想听戏。”
两人相携到了同坐轩,轩馆前是一大片澄澈的湖水,湖中间搭了个戏台子,坤伶乐师均已就位。
教坊司的张奉銮捧着戏曲簿子候在一侧,见两位主子走了进来,连忙上前请安伺候。
巽雅熟得很,不用看戏曲簿子就点了两出热闹的。
林熙不常听戏,慢慢地翻看着,点了一出《南柯梦》。
张奉銮十分有眼力见儿,见王妃在《山水记》那页上停留地略久些,殷勤地道。
“王妃,这出《山水记》是新写的,配着小堂鼓和曲笛,格外细腻有韵味。”
林熙点点头,合上簿子还了回去。
轩馆斜对着湖心处的窗户支了起来,檀板曲笛声顺着清风湖水慢悠悠飘了进来。
坤伶操着一口正宗的江南吴语,歌喉婉转,确实好听。
林熙将侍女都打发了出去,左右前头有屏风挡着,她没什么形状地歪在美人榻上。
手里握着一只绢面的团扇,一下一下给自己扇着。
巽雅走到窗边往外看,又回身对林熙道,“这水磨腔的昆曲是好听,就是听不懂这江南吴语,始终差了点意思。”
林熙没有差这点儿意思,她听得懂。
只是这听得懂有听得懂的难过。
几支折子戏过后,《山水记》里有一句唱词,让她忍不住红了眼圈。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今日阴雨,是别离,等到来日晴暖日,会再相逢吧。
她转过脸去,团扇虚虚地遮着半张脸。
与巽雅托词说自己困了,要睡一会儿。
成煦处理完政务寻了过来,见林熙着一身粉白外衫,躺在美人榻上。
他将巽雅也打发了出去,走到榻边,将她手里虚虚握着的团扇拿了开去。
露出来一张姣美平和的脸,唇色淡淡的,一对碧玉流苏耳环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他嘴角微勾,伸手轻轻撩开那几缕绿色流苏,指尖顺着她线条柔韧的脖颈缓缓下滑。
林熙没有睡实,觉察一丝若有若无的痒意,醒了过来。
“殿下怎么来了?”她就着成煦手上的力气,坐了起来。
只是整个人仍然懒懒的,没什么力气。
她倚着成煦的肩膀,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的雨,打哈欠。
“昆曲好听吗?”成煦笑着看她,又伸手抓着她的手,细细摩挲。
“好听吧,”林熙没认真听,捡了个有印象的讲给成煦听,“说在江南,有一户农家,家里有一个兄长、一个小妹,兄长很爱护妹妹。”
“兄长要进京赶考,离别之际,小妹为兄长准备了一壶家乡的酒,希望他路上孤单时,可以尝到家乡的味道,心里能多一些慰藉,也希望兄长快快回来,不要忘记了家里的小妹。”
成煦问:“他喝了吗?”
“喝了。”
“那他回去了吗?”
林熙不喜欢他这样揉自己的手,微微蹙眉将手抽了回来。
淡淡道:“已经走出家门的人,回不去了。”
湖心处的坤伶伴着丝竹之声,仍在唱着。
“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安顿好林熙之后,成煦在太初殿的书房里召见教坊司的张奉銮。
“今日的戏是怎么回事。”
王爷平日里不喜好玩乐,所以像教坊司这类的奉銮根本见不到殿下。
如今初次面圣,他战战兢兢跪伏在地,将公主是如何安排的,又唱了哪些戏简略得到地说了一遍。
成煦翻看着手边呈上来的折子戏,目光落在《山水记》上。
凉凉的声音自上方传了下来,“这一出是王妃点的?”
张奉銮鼓起胆子,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犯了殿下哪出忌讳,他的背上已出了一层的冷汗。
颤着嗓子道:“王妃点了《南柯梦》,这出《山水记》是教坊司新来的乐师编的新戏,是奴才向王妃推荐的。”
偏偏是今日,让林熙听到这样一出戏,这会是巧合吗?
成煦认为这其中很有些问题。
除了林熙身边伺候的侍女以外,他将今日教坊司连同轩馆里的人全都发去刑讯、受罚。
势要挖出其中的可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