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未能见到世上最美的人。”
饶是唐皎不苟言笑的性子,听到这话依旧忍不住哼笑出声,慵懒,缠绵,转瞬即逝。
阮清溥不曾入睡,一直等到唐皎停了笔,宣纸上落下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阮清溥指了指床。
“今夜你先凑合一晚,明早我送你离开,雁翎刀也还给你。”
唐皎应允,她起身,腰酸的不成样子,“罪魁祸首”递给自己一杯茶。
“喏,渴了吧?你睡这屋,我睡隔壁,有事唤我。”
“嗯。”
阮清溥不再撩拨她,挥了挥手离开了屋中。
座落于竹林中的院子一年四季近乎无人拜访,阮清溥也乐在逍遥。今日带回的女人不知道究竟是不喜聒噪还是不喜自己,半天都不肯理理自己。多一个人还是无法抵御清冷的结局啊。
月儿满满,微风徐徐。林中奏了一夜的歌,沙沙声步入阮清溥的梦里,一如多年前的歌谣,永远回荡在记忆的囚笼里....
清晨,微凉,阮清溥早早起身烧好了热水,转身之际恰逢从房中走出的唐皎。
阮清溥招了招手,见唐皎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便猜到她昨夜睡得不安宁,大抵“提心吊胆”防了自己一夜罢。
言而有信,阮清溥解了她的穴,“刀在床底,这有热水,盥洗完唤我,我送你走。”
唐皎薄唇翁动,拒绝的话被阮清溥先一步挡下。
“周围有机关,你一人离去不妥。”
唐皎不再执意,点了点头。
冥顽不灵的人阮清溥见惯了,不懂变通的人也不在少数,这种人威逼利诱下都会改变的。唐皎呢,唐皎不懂审时度势,死守着她心中的道义,全然不理会外界。
外界当然是指自己这种恶人了。
她不会说漂亮话就算了,还偏偏喜欢冲撞自己。
“真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了?不过我们日后大概会常相见的吧?六扇门是将我划给你管了?嗯?”
“六扇门,唐皎。”
离别前,唐皎转身,凝望着鬼面后的一双眼睛。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下一回,我会将你捉拿归案。”
“周远的案子,我六扇门会负责,无需你插手。”
“是六扇门想负责还是小娘子想负责呢?”
阮清溥看穿唐皎镇定下的犹豫,“你不如加入江湖中的派别,比六扇门靠谱多了。周远账本作假据我所知已有半年了,朝廷不查他,六扇门哪有资格动他?”
“唐皎,别对我有太大敌意嘛,我说过的,我不会伤你。何不想想与我合作,成为我在六扇门的第三只眼呢?”
“作为回报,我...”
“我不会与贼人合作。”
阮清溥停顿片刻,好脾气被磨掉一半,“你认为我是贼人?”
“偷盗者不为贼人,普天之下谁还能称作贼人?”
唐皎对偷窃甚是敏感,每逢这个话题,女人总会皱起秀眉,连带着看阮清溥也不爽了起来。
其实于公于私,她都不必对阮清溥带有敌意。阮清溥是令六扇门无可奈何的人物,近期刑部顶着压力,自己才被推到了逮捕她的位置上。
事成,直调总捕,有望成为南门门主的候选人,以至于进东厂。不成,也无非做做样子扣几月俸禄,再将烫手的山芋还给东厂的人罢了。换而言之,阮清溥威胁不到自己的位置,也不会打乱自己的轨迹。
“你昨日问我是否问心无愧,我有说谎。可有一件事不假,在六扇门,我逮捕宵小无关乎自己的利益,你呢?女侠自诩劫富济贫,又可曾真的不为自己?”
“唐皎,我到底该说你迟钝还是笨拙呢?”
晨曦熹微,露水摇摇欲坠,万籁有声。生灵为未知的明日奔波,于是弱肉强食,兔死狗烹,利益大于一切。
“你无关乎自己的利益,六扇门内的其他人呢?你效力,求一个心安理得,他们要的就是你这种满脑子仁义道德之徒。”
“你可否能保证六扇门审的每一例案件都铁面无私?又可否能保证从百姓那儿搜刮来的钱财不曾流入衙门,不曾流入到当权者的囊中?”
“至于我,我当然有私心,我爱钱。替人办事我也收钱,不过比起你们六扇门收的不义之财,本小姐收的碎银又算得了什么呢?”
唐皎想辩驳,似又觉得与阮清溥本就不是一路人,说再多也是空话,索性冷哼一声独自离开了林中。
阮清溥望着女人倔强的背影,浅叹一口气,好嘛,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碰了一鼻子灰。
“喂!我的话你再想想嘛,我知道你动摇了!若想见我,明日子时,南郊草亭,不见不散!”
“不见!”
“话别说太早嘛!”
这一回唐皎不再理自己,真是负心人,人家照顾你一夜,你就这个态度。
阮清溥摇了摇头,不知无奈和好笑哪个占据的更多。
早先自己想过在六扇门挑个线人,可惜酒囊饭袋太多,没人能入自己的眼。要么过于贪生怕死,听到些风吹草动便吓得走不动路,要么贪财好色,抵不过诱惑白白将性命往刀刃上送,要么木讷又迟钝,一瞧就是个会走漏风声的家伙。
唐皎是例外,她打破了自己的认知——六扇门皆是一群仗势欺人之徒,拿着朝廷的俸禄,搜刮百姓的钱财,收着贪官的贿赂,尽是空有名头不会办事的蠢货。
唐皎死板,不懂变通,收买不容易,变心也很难。
月儿东升西落,亘古不变,哪有人能改变月儿的轨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