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就好。”霍铮说。
何尔若一愣,心下猜测他是故意给自己难堪,还是口味如此。
“表姐,将军他口味淡,我口味重,喝牛乳茶,多放糖,最好是甜掉牙的那种。”宋知韵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眼睛亮亮的。
连日来和霍铮在一个桌子上吃过好几次饭以后,有关他嗜血成性的传言,在她这不攻自破。
他只喝清水,鲜少食荤,饭桌上大半荤菜全被她一人吞吃入腹,而他来来回回就那么几盘素菜,吃起来更是细嚼慢咽,不疾不徐,衬得她活像只饿狼。
何尔若明了,交代婢女照办。
“表舅表舅母今儿没出门遛弯吧?”宋知韵单刀直入。
“昨儿去城郊的河边钓了几个时辰的鱼,回来就喊累,今儿说什么也不能去了。”何尔若笑呵呵的。
她也笑,又问:“怎么不见表姐夫和念念?”
念念是表姐的女儿,大名沈轻禾,刚满四岁,分别继承了表姐娇艳的样貌、表姐夫清冷的神韵,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何尔若笑道:“前儿金陵传信回来,婆母病了,你表姐夫放心不下,坐船赶去侍奉,念念听说,哭个不住,吵着闹着回去看祖母。我是走不开,不然断没有留在这的道理。好在婆母病得不重,再有几日,就好全了。”
宋知韵抿抿嘴,道明来意:“实不相瞒,我来是有一桩事和表姐商量。”
此时,婢女入内奉茶,她顺手接在手心呷了一口,继续说:“表舅表舅母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趁机好好逛逛实在可惜,不如一起去西山游玩几日,表姐觉得怎么样?”
未等来何尔若的回应,却等到了杯盏的破碎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婢女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两膝立时沾地,冲霍铮不停磕头求饶。
杯子在他脚下四分五裂,清水飞溅,打湿了他的靴子,难怪这丫头急得快哭出来了。
“蠢东西,还不快收拾了,再去重新倒一杯来。”何尔若起立,呵斥。
宋知韵打圆场:“谁都有个失手的时候,还麻烦什么,我们这就要告辞了。”
一面说,一面扭头打量霍铮,但见他坐得稳当,面色可见地黑了几度。
生怕他憋不住火,拿婢女出气,便忙忙抓住他的手腕,用彼此听得到的音量说:“将军,看在我的面上,别为难她了。”
霍铮不发话,婢女纹丝不敢动,而那肩胛骨则颤抖个不停。
几息之后,霍铮起身,冷冰冰道:“我在外面等你。”
“好,我马上就来。”这个节骨眼上,好言好语是必要的。
霍铮一走,伏地的婢女断断续续啜泣起来,宋知韵心怀歉疚:“早知我一人来了……表姐,真是对不住。”
何尔若宽慰她:“不怪你,全是圣旨惹的祸。”
相对默然片刻,宋知韵把话绕回来:“表姐,踏青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那婢女已扫干净碎片,地板上又是一片整洁。
“表妹,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你表舅表舅母还放着一大摊子生意需要照管,已经买好明日的船票了。”何尔若眉宇间透出遗憾,然不容她失落,语气一变,“不过你若不嫌弃,待你表姐夫带念念回来,我们一块去。”
宋知韵喜上眉梢:“我求之不得,怎么敢嫌弃!对了,能不能给表姐夫送个信儿,劳他把沈曼姐姐一齐接来,人多热闹。”
何尔若无有不应,当场安排人着手。
念起霍铮独自在外,不便再叨扰,匆匆辞别。
出来时,霍铮孤身立在马车前,脸色柔缓了不少。
宋知韵心有余悸,稍加犹豫,款款过去,启齿:“天色已晚,回府……吧?”
孟康在一侧疯狂使眼色,被她一览无余,她分出一半注意力,只见他两只手小幅度比画着什么。
她半知半解,猜来猜去无果,索性视而不见,大胆一次,抓住霍铮的手腕,笑盈盈道:“将军,老在这儿站着挺累的。我也饿了,快些回吧。”
他凝视着她,反手扣住她的手,预备上车。
孟康举表现怪异,宋知韵惦着这回事,拿起彼此交握的手,细声细语道:“之前将军打发孟康送来好些话本子,原想让他列了一份目录,我日后看着便宜,这两日事多,给忙忘了。不如将军先进去略等等,趁我记得,和他嘱咐嘱咐按照什么排序来列。”
霍铮倒也痛快,不予深究,自个儿掀帘子入内。
“你鬼鬼祟祟的,搞什么?”宋知韵不绕弯子,直接向孟康点明。
孟康道:“您小点声,将军不让我多嘴。”
她拿帕子半掩住唇,小声道:“发生什么了,还不让多嘴。”
孟康近前半步,躬身压着嗓子说:“才不久前,将军家里又来人上府里闹了,将军动气是为这个,不是冲您,您千万别多心。”
云舒提过,霍铮早几年和家人闹翻了,以致不出席他的婚礼。
花片刻功夫捋了一捋,宋知韵问:“那将军家里人,这会儿还在府里吗?”
孟康应:“可不,又砸东西又骂人的,好好的府邸,折腾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
难怪他阴阴沉沉的,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
“那别浪费时间,赶紧回去瞧瞧,别出什么是非。”
虽不大厚道,但此刻宋知韵的真实想法,却非赶回去解决问题,而是凑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