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嗡嗡几句拌嘴,颇有些欢喜冤家的模样,一旁的谢清羽嘴角露出几分笑意。
少年的情怀藏在心中,却难以宣之于口,希望别人能猜中。
世人总是这般。
长风过足了嘴瘾,快走几步撵上前头的主家,却见谢郎君抬起的脚滞留在门槛上,整个人呆在原地,像是被什么勾住心神似的。
“郎君,郎君?小心脚下”。
关心叮嘱萦绕耳旁,偏偏那丝机缘如同最狡猾的鱼儿一般,越是追寻,却越是捉摸不定。
不过谢清羽确定,这火花似的灵感一现是这素来伶俐的小女使带来的。
他转身吩咐道,“长风,抓半贯钱给绿梅,咱们今日也去尝尝那煎羊肉的滋味”。
说话间脸上的神色柔和下来,面庞上的阴郁尽去,观之可亲。
绿梅瞥见郎君神色,自觉大获全胜,便不去计较长风那不情不愿的表情。
她欢呼雀跃的走在前头带路,“郎君,西市不仅煎羊肉味美,李家的旋炙猪皮肉也甚是好味”。
她眼珠子微微转动,又道,“您若是不嫌弃,梅水摊子旁的馄饨和油夹儿吃起来也汤鲜味美,甚是可口呢”。
长风嗤笑一声,“怎得还越说越便宜了,莫不是想贪下这些钱不成?”
绿梅被戳破心事,面红耳赤的叫嚷道,“嗐,你若嫌弃猪肉腥燥,不吃便是,何苦凭空污人清白”。
普通的山羊便要120文一斤,集市上煮好的,少说也得三四百文才够花销,若是吃价格低贱些的猪肉,这半贯钱大多都能省下来,便是不寄回家中,也够她花销好几个月。
长风还欲再说,谢清羽却已道,“便去绿梅说的那家”。
自小生活的环境教会他一个道理,若想得到什么,少不得要给人些好处,才能叫人心甘情愿。
况且长风也不是真心实意与这小女使争个长短,不过是喜欢招惹她说话罢了。。
谢清羽脚步不停,挥手叫小女使带路,又叫她说些西市的趣事来听。
绿梅又高兴起来,捡了些在西市听闻的趣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豆腐韩大抵是病了,这几日都是他家最小的那个小娘子在卖货,被唤做豆腐西施,生意一等一的好”。
“王炊饼这几日又与他娘子吵架了,脸上被挖了好些指甲印,还谎称是家里的狸奴抓的,真真是笑死个人”。
“城东的李七贯在西市旁边开了一家药铺,大家都说他那种黑心人的店肯定干不下去”。
边走边说,一行人走得飞快,直到阴影处才放慢脚步。
绿梅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有这蒲草顶,否则真是热死个人了”。
西市虽为露天的集市,但商铺云集的地方,便有官府收取商家的银钱,用蒲和苇造了这顶,虽不能遮风挡雨,却能挡住这晒死人的日头。
“郎君”,她脚步不停,用衣袖扇着带来丝丝凉风,“前面就是卤梅水的摊子,那店家甚是舍得,雪冰不要钱似得往里加,喝起来最是过瘾”。
长风想说雪冰价最是昂贵,这种摊铺怎可能多加,但前方的酸香让他住了嘴,不经意间,还听见前方传来若有似无的清脆声音。
“冰酸溜溜的卤梅水哟”。
“透心凉的冰镇梅水”。
绿梅精神一震,笑道,“那便是温小娘子了,她还是这一片公认的香饮西施呐”。
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个‘西施’,怕是只要是这条街上的娘子都被称作‘西施’罢。
长风撇撇嘴,“我瞧着刚才碰到的‘豆腐西施’还不如你生的好看,要我说,都是西市的人少见多怪罢了”。
这话虽有褒有贬,实在赞绿梅好看,但她并未露出笑意,更无一丝自得之色,只厌恶的看了一眼长风,转头说道,“郎君,前头便是了”。
她说罢直奔馄饨铺而去,抢先占据了一张小小的桌子,“三碗馄饨”。
又熟门熟路的跟一旁胡嫂子打招呼,“嫂子,来两盘荤的,一盘素的,对了,还有那酱油浸的鲜花椒,满满的来上一碟”。
“对了,三碗卤梅水,多冰”。
绿梅的几句话,让这个角落里的摊贩全都忙活起来。
老大爷捡了三九二十七个馄饨置于锅中,拉开一直堵着的风箱,火苗忽得一下窜起来舔舐着锅底,让馄饨能好好的泡个热水澡。
温舒冉捡了三个粗瓷碗,拿干净的棉布擦过,才从木桶里捞出大块的雪冰。
胡嫂子则是守着热锅手中不停,还笑着与绿梅言语,“怎得,今日在哪里捡到了银钱?莫要小气,快与我们分说一二”。
花椒属名贵香料,平日吃个三五粒已经是钱袋出血,如今要上一整碟,定是在哪里发了横财。
绿梅笑得见牙不见眼,刚才的些许不快已经尽数抛到脑后,她得意洋洋的道,“还不是我那主家大方”。
她说着让出半边身子,让众人去瞧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如明珠一般光亮的人物。
“瞧,那就是我家那大方的谢郎君”。
温舒冉已经将两碗卤梅水放在桌上,手中正端着最后一碗,她也随着众人的视线一起去瞧那备受绿梅赞誉的‘大方郎君’。
不曾想,手中的碗却未曾端稳,酸香的卤梅水洒了一地,一块雪冰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沿着人群中的缝隙咕噜咕噜的翻滚。
它似乎察觉不到自己已经浑身沾满了泥土。
只,快活的,直奔那人脚下。
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