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栀死了,死在神魔战乱中。
南荒不下雪,但那年的雪犹如盐粒子般抖落下来,荒凉之地被覆盖上一层白白的绒毯,她的身体深埋于此,为这场战乱谱写了一曲悲凉的絮语。
长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体温甚至都融化不了面部散落的酥雪,彻骨冰凉。
她的心口有个血洞,是魔气所伤,乌黑粘稠的血液流出,不消片刻,周身一片血水宛如置入血海之中,雪花没入,带走片片洁白。身上她的白衣也被染成斑驳,显得脏乱不堪。
长云不相信如此。
“阿栀...醒醒...阿栀...”长云拨开她脸上的积雪,拼命地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唤回她的一丝神志。
白栀那缕薄弱气息随时都可能断灭,身子越发冰凉,紧闭的眼睫毛上结了薄薄的冰霜。白色的死魂蝶飞旋在她的头顶,晶莹的光芒笼罩下,预告着她的神魄即将溟灭。
“不要、不要——”
长云手脚慌乱地护住她的身子,驱赶死魂蝶。
“不要带走她...一定还有办法,白栀你醒醒...一定还有办法..”
“你醒醒,不要睡...不要再睡了,我带你离开...我带你回去。”
长云抱起她,抖落了一身雪花。他满身的污血染在她洁白如莲的衣裳上,墨发散落,她的面躯如冰雕,野兽般寒啸之音划过耳畔,令人悚然。
从未想到她会这么轻,宛如一片羽毛般,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滑落。
这场大战,天界死伤惨重,折损了一百零八位上神,伤亡的天兵天将数不胜数,神仙两族联手封印魔尊,魔界之域也因此陷入沉睡之中。
长云用最后的灵力为她结了一层护身结界,防止死魂蝶带走残魂。
他四肢布满伤痕,驱动不了灵力也不能飞行,血水止不住得涌出,背着白栀踏着绵软的白雪步行。所行之地,留下深深的脚步和殷红的血珠。
身后的死魂蝶不曾离去,等待着要将白衣少女的魂魄带走。
长云甚至都不敢用力,小心谨慎地护住身上的人儿。
忽然,脖颈处一道温热的液体划过,浓重的血腥味传来,白栀呕出血水,她未睁眼,眉宇微微蹙起。
长云先是一惊,随后道:“阿栀...阿栀...”
闻言,白栀微微睁开眼,口齿不清道:“我们...赢了么?”
“赢了,我们赢了,天界赢了。”
“那就好...魔尊封印,六界终于太平了...”她说这些话已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话音逐渐垂落,最终消散在凛冽的寒风之中。
*
天景七年,大雪纷飞。
这是年末的第一场雪,今年的雪虽来得迟钝但持续时间长,整整下了七天七夜。严冬的风雪吹遍六合,寒气逼人。空气隐约飘荡着清幽的梅香,宫道上积雪还未来得及清扫,忽见一抹身穿宫女服的身影。
青砖石板上凝结着一层冰,宫女走得急没注意,脚下打滑摔了一跤,手中的食盒也甩了出去,食物滚落混在积雪中。
“哎呀——”
宫女惊呼了一声,连忙爬起来去捡。
那吃食本就是些稀汤寡水,平淡无味,被这么一甩,碗里的汤直接撒没了,几碟青菜也漏了一半。
宫女有些懊恼,蹲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这要是让管事的大宫女知晓恐怕又要挨耳光。她兀自摸上自己的双颊,似乎感觉到疼痛一般。
“小露,你怎么蹲在这,活儿都做完了?”一个宦官走来,身材矮小,吊着眼尾满脸堆笑地站在正苦闷发愁的宫女面前,打趣道。
宫女叹了口气,拍了拍裙角上的雪,烦愤道:“今早又轮到我值班,派来给九皇子送吃食,不慎打翻了食盒,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真是个倒霉鬼,居然要派来给他送吃食,还挨了一跤,摔得我好痛。”
“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为他送饭摔了一跤可不值得,我看看,摔哪里了?”宦官说完就要去撩宫女的衣服查看。
宫女噘嘴拍开他的手:“没正经,才不让你看。”
宦官坏笑,拉住宫女的手搂在怀中,抬着她的下巴道:“你不给我看,你给谁看啊?我就看看,看摔到哪里了,我可不允许我的心肝小露受到一丁点伤。”
“讨厌。”
宫女娇羞地推开他,指着地上洒落的饭菜,“你快想想办法,我该怎么办,要是被人看见了我今天就完蛋了。”
“哎呀,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是给九皇子送吃食,又不是给圣上,怕什么?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顿不吃饭还能饿死了,再说了,就算你没打翻,你送过去的吃食也都是前些日的残羹剩饭,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