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事还得容后再谈,找到那只茶灵最为要紧,莫悬朝昨日老树的那一侧走过去,这块地遍历水火之势,因而触感变软了很多,走起来也就没那么轻松。莫悬低头一看,这怪不得脚底又痒又奇怪,还冰冷的,原来是没来得及穿鞋。
没穿就没穿,不管了。
记得那几棵老茶树的位置正是前面,莫悬走近一看,那里也像周边只剩下浸着水的焦土,用隐骨探看嘛,莫悬不抱希望,却仍愿意一试。
隐骨施下,土层绽开,不出所料,还是没有半点神奇迹象,莫悬垂头叹了声气,心想着不仅找不到茶灵,还给这好茶园烧了,真的有些倒霉。
他灰心着蹲到地上,伸手扶住跟前的湿土,要是真能从这土里摸出什么,也不至于苦恼成这样,心中闷闷,手却不自觉开始扒土,扒着扒着,土缝间还真显出些异样来,莫悬把手移开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顺着寸洞继续挖,黑土之下有一浅绿盈光的小球,这光不照人,绿影下它的纹路很精彩,却有某种幻力让人不能将它细看,这东西暴露在此间,周边忽然开始洇出嫩草,一寸一寸,草色太浅太清,叫人觉得似乎摸一摸都会可惜了,莫悬消消躲不及,一步一步后退,看着脚下冒出土的嫩草,转身便不愿再管顾其它,纵步朝坡上跑去。
莫悬看到了——它在往外渗出生机!
是茶灵吗?如果是,那莫悬觉得它较之种子,更像是一把形状有些奇特的锁,把生机连着气息全都锁住,远古以来只等一个巧合来撞破,其中之物便如大河引渠一般流向天地,流向它面前缺乏生机的地方。
莫悬转回身,对面凡是被大火踏过之处,已经遍是绿茵,白浮里飘出蒸蒸白雾,雾气逸然,它仍在一寸一寸向外扩生,不动之间悄然爬上了坡,莫悬为此景一震,忘了动作,任绿潮眨眼漫至脚下,他才惊醒后退,无妨了,潮水可不会因为岸上人后退就停下来,莫悬从新踩上去,转身看时小园里也换了新,另些山头应当也是这样,整个境地竟如同泼墨洗笔,被画外人点上了另一层绿,春末的新绿。
岂知这团墨洇得实在浓,方才漫过一片清远,从那原点处又即刻盈出下一层生机。这一回它换了模样,以席卷之势从原地铺开,一盈一息间,大火之前的茶树又一次发生,长成,变老,眼前的一切恢复成原来的小山茶树,生息更加。
莫悬确是懵了,除了他苦心要寻的茶灵,此外再想不到这累年的茶园里还会有何物神奇,竟然能教茶山复苏,与死而复生都别无二致。这个小球,必定就是茶灵。
若叫莫悬再看一遍这复苏的情景,他还是会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甚至差点忘记了放缓呼吸,敢说要是见到了传说里的“断水天涯”,他也就是这副摸样了。
匆匆归缓,一看身后两个人,秋青白也才平复,鹿藏仍带着那一副苦相,看来真是有些怕的。
莫悬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吐出来,挑眉一笑,说到:“是茶灵,没事了。”
鹿藏立马转笑,雀跃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秋青白眼看也要笑,却忽然间看见什么皱起了眉,莫悬紧接着听见他说:“阿悬,那个就是你说的‘茶灵’吗?”
那个?秋青白看向莫悬身后的方向,仿佛那里又有何夺目奇观,莫悬顺他目光看去,见那浅绿盈光的小球已然离土,至巧的影子飞上白浮,势头正像是要上青空,莫悬道:“八成就是。”
未等莫悬有所动作,鹿藏已先一步飞踏出去,伸手向那小球势在必得,黑衣谬影,绯落疾身,才有几分称他“梅花仙”的名号。可这小家伙刚救了一山的好茶好树,莫悬再捕它去交差,着实不道德。
刚要叫住鹿藏,他却从空扑了过去,不仅如此,还扑了个空,摔进了前面的茶树行列里。
还是先去把他扶起来。不想这鹿藏当即爬起来,是一定要亲手捉住这只小球了。
其实小球就在那里,并没有挪动半分,许是它那样让人瞧不清纹路的幻力又发了功,鹿藏过去时,它便轻轻地换一换身影,向着此处时,眼中的它偏又在别处,以至于飞去了空空如也,倒以为是自己没看准地方。
不过鹿藏于此道可聪明,觉得这球正是苦寻的茶灵,知道茶灵与自己同属木灵,便能靠着这道木灵间的感应,轻松拿到它。
方才生息之锁已开,小球此刻生机涌荡,莫悬就算隔得如此远,体内隐骨也似沸腾,更何况它近前那枝梅花呢。
鹿藏果然就捉住了它,倒不算“捉”,是一伸手“拿”住了它,半分险意也无,吹灰之力不费。
丛中那人跑了回来,捧着颗浅绿盈光的小球送到了莫悬身前,一双眼睛盈着期期之笑,问道:“阿悬,我做了对的事吗?”
这一问真有些难了,问他捉了茶灵是否对,当先却是他打碎了颉姑壶,为寻得茶灵,才酿成了他今日的烧山之错,虽说到底有了茶灵,满山茶树得以救回,可稀里糊涂,早已对错难分了。
莫悬对他答道:“不对,但也不算是错。”
鹿藏听了答语,笑也难开哭也不是,痴皱着眉毛听不懂了。
莫悬接过这只茶灵,浅绿盈光未灭,上面的纹路仍然看不清,罢了,不清就不清,莫悬把它收进袖子,抬头展望了一会儿,看向近旁的秋青白,终于见了笑。
听到:“既然已经没事了,阿悬快回屋去吧,不然待会儿该着凉了。”
三个人住了园子摘了茶,应当算个“无事发生”吧。
庄主实在好心,一行三人多有叨扰,留客确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