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莫悬为何又乍然出声:“诶!我突然想起来,我可以飞上天去看路的!”
他惊叹着一双眉眼望向秋青白,望见那面庞上闪过一丝犹疑的神色,他接着听到秋青白作声肯定:“是诶!”至于那犹疑是为了什么,莫悬思索了好久,却怎么也想不到,到底不甘心就这样算了,从此将它埋在心里,等着有一天理清了思路,或者秋青白自己全盘托出。
未许多留意,莫悬就带着秋青白走到了山的背阴面,最初的一段路还好,走的远了,果真用肉眼看出阴冷来,山林间下雨会起雾,更害得这样的阴冷映出些许的阴森,莫名变得恐怖了。
两点春寒惹了轻装,一袭浅薄默了颜色。大约是冷的太过突然,莫悬忽听得身侧由来一声隐约喷嚏,即知觉秋青白小染新寒,笑而暗自侃道,这厮冷天穿的少,竟也这么不经冻。
土地好心,给的路线也十分详细,两人到此方觉阴冷,几步之外的暗处真的显出一个山洞的轮廓。看似山洞,其实不若说它是个较大些的窟窿,那处窟窿看起来很深,阴山起雾小雨淅沥,叶藤摇摆影影丛丛,光是瞄见了窟窿口那阵幽幽感觉,很难不联想到那里面有些什么可怕的事物。
莫悬没躲过多想,打了个寒颤才挣脱出来,再免得半夜里叫噩梦缠上,他拉过秋青白的手,只想快快离开这等幽僻地方,莫再给甚的动静骇上一跳,魂都要吓丢了去。
谁料将要往下走去,二人居然在春日里嗅见了梅花香。自古梅花香苦寒,这恭山之内春雨比别处晚上些许,难不成这里梅花也一并晚开,不能吧,莫悬从前到此可是从没闻见过梅香,何况此处的梅香这般诱人,应该颇负美名,广为传说才对。
是走哪里传出来的,香味实在诱人,莫悬被它勾着抛却了害怕,循着香味的来处走了过去,原来是那个窟窿,窟窿中的梅花香,未免诡异了些。
可是莫悬对这味梅花香为何无端熟悉,熟悉到了什么样的地步——逢香我嗅,便有一面容就着袭来的梅花香轻声飘入了脑海,黑衣梅叶,水眸杏眼,黛色小晕,不请自来。
其时事发突然,场面恰好混乱着,是连莫悬自己都不知道,这张望见过一次的脸能令他印象这样深刻,以至被他记到了深心里,并在某一时间蓦然出现。
莫悬从这道梅香里记起来,即刻知晓了那漆黑窟窿中究竟藏着谁。
“喂,出来吧!”他向着其中喊道。不久之前,梅花仙言辞凿凿不似扯谎,莫悬心中起了疑惑却没问出个所以然,这样一来,那些问题能有机会出口一遍,就算是得不到具体答案,也不用当作遗憾事来处理了。
听到里面窸窸窣窣几声,那位高大的梅花仙便依言爬出了窟窿。背阴光暗,梅花仙深褐色的头发看来与黑色没有区别,那块纯金长命锁挂在他脖子上却明晃晃的,窟窿外梅香愈浓,诱人心醉,梅花仙望了过来,仍然夸出满眼的委屈,单纯却繁重,是有些自相矛盾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豆大的眼泪来。
他一定很爱吃饭,莫悬脑子里不知为何冒出这么一句。
扯远了,莫悬回过神来对他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鹿藏。”高大的梅花仙乖乖回答他。
梅花仙,鹿藏。他语气单纯的很,和他诱人的香味完全不配,可是偏偏这样的语气里,某件东西迷魂药似的轻轻挠开莫悬一角心墙,将莫悬推入某种怦然境地,这境地似乎莫悬从前来到过,像那熟悉的梅花香,一逢触碰,便再也忘不了。
他不由得轻柔了声气,不做保留地赞起了梅花仙的名字:“哦!‘雪落梨白一藏梅,凌寒仙香谁与争’,鹿藏,很好听啊,是这个意思吗?”
梅花仙听罢此言,顷刻间丢光了委屈,换上喜色浮了他满脸,真真像是得了夸奖的孩子,笑着的时候总会露出牙齿以表心情,不似别的梅花仙那样冷傲孤清,原来这枝凌寒中的断梅,断的是俗事乱斗的心智,断的是凡尘搅扰的喧嚣,堪留住苦寒时的动人香味,与皑皑白雪间的纯真思量。
“是!”名叫鹿藏的梅花仙兴奋极了,“是阿悬给阿藏取的名字,阿藏最喜欢了,阿悬果然还记得!”
嗯?阿悬?记得?莫悬真的搞不清了,念一句诗确能凑巧念出一样的,怎么这么多记忆错乱的人也能撞到一起呢?不像扯谎,又不像恶作剧,莫悬更是自认为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值得一群人费劲演戏去谋算的,到底——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己想,恐怕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所谓的答案,为今之计,剩了试问眼前这个傻的梅花仙,且看他这里有没有答案,再不济就是说干了口水想破了脑袋,不会落到更糟心的地步。
既然这个鹿藏还挺单纯,模样可欺,当然这个“可欺”不是指体形力量方面的,那不如暂且把他给领下山去,下山路上让他答疑,一不耽误两人行路,二不占他多少时间,反正他已干下了那等震撼人心的大事,如今四处都是追捕逃犯的仙人,他是逃不了多久了,到时寻了时机诓他一诓,打发了他,莫悬也不算做了恶。可怜秋青白这里滴水未进,倘若再不下山找点东西给他吃,莫悬真怕他会就此饿死。
这就下山去,按照土地说的,顺着洞口的朝向一直走,立刻能走到镇子上。
若要问这断梅是如何成了仙,也性不灵也质不明,只得一个天大的机缘,一个好运气,乃成今日的梅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