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混蛋!白痴!”南斯咬牙切齿地说,她本来还算标志的脸蛋因为愤怒而变形。她看着自己湿掉的裤子,一时间恨不得杀了这两个嬉皮笑脸的家伙。
“你们两能长大吗?”卡罗尔扶额。
“哈哈哈哈快擦干,姑娘们。”两人靠在门上,假惺惺地说。他们完全没想过压一压快飞起来的嘴角,勾肩搭背地关上门,乐得边走边扭头,仿佛透过门见到了无措羞恼的南斯。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边说边回头的两人,一张脸猛地凑上来。
“啊!”两人急促的叫出声,吓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震颤的瞳孔定睛一瞧——是多年前的管道工,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这是非法入侵!”
两人回过神来,情绪立马从极度惊骇变为沉郁怒火,基普瞪着眼,他心脏仿佛跳到嗓子眼,现在还没缓过来,所以他默然撇过头,听着弗兰克气恼又讥讽地说:“伙计,别这样。你差点给了我一个冠状动脉!”
弗兰克的打岔,管道工没理睬,他继续训斥:“你们是谁?来这做什么?这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这个地方已经荒废了五年。不管你们是谁,现在都赶紧离开。”
“别这样,我记得你,看门人。”平复好心情的基普套起近乎来:“真没想到你现在还在这儿。”
“我当初可不是看门人,现在才是。”曾经的管道工,现在的看门人强调道。说话时,他看着基普的面庞,越看越熟悉。
“我还记得你,男孩。”看门人撇撇嘴,抱怨地说:“你可真是个讨厌鬼。”
“哦?”基普不觉得羞耻,反倒引以为傲地说:“我想我是一个非常棒的人。”
“好吧,看来你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对于基普的反应,管道工并不意外。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他忽略这个话题,提醒道:“回去吧,不要乱闯。”
“伙计,放松。或者,来杯啤酒?”
管道工在短暂的犹豫后,爽快地接过。自从五年前他成为看门人,一直守着这个荒凉的学校,偶尔去小镇中心采购时才买点烟酒眼馋。弗兰克的讨好可谓是恰到好处。收了东西的管道工语气缓和了:“谢谢。”
见这招有用,弗兰克和基普表情更真诚了。多年过去他们已经不再像年轻那样冲动、斤斤计较,随便一点星火就能点炸而且经久不息,他们日益圆滑的性格更加八面玲珑,能好声好气解决的事情不必过多纠结。
所以,他们就像告别好友似的,对几分钟前吓到他们且语气不善的管道工亲亲切切地祝福:“晚安。照顾好自己。”不管自己心里实际上有多鄙夷不屑,他们面上是无可指摘的。
“好的,孩子们。”管道工心里更熨帖了。
这群调皮孩子还是长大了。他感慨着和基普、弗兰克挥手作别,拿着酒瓶穿过两侧一间间空荡的房间,这些曾经都是人满为患、四处欢声嬉闹的教室。如今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像长大的基普和弗兰克一样变了,门上的挂钩生锈,角落挤满灰尘,开裂的墙壁往尘土堆里洒下墙壁屑。
他莫名有些伤感,便打开酒瓶闭眼灌了口,一股温热的熏熏然从胸膛延申开,于是他变得惬意,闭着眼享受地再喝了口,砸吧着嘴放下酒瓶时,眼里突然冒出一个披散白发、挤满皱纹的小丑。
“上帝啊!”看门人吓得身体僵直,差点丢掉酒瓶。他可算是体会到几分钟前基普和弗兰克的感受了。
小丑戴着赤红和橘黄色构成的三角帽子,两角和抿紧的嘴唇翘出诡异的弧度,眼睛处挖了两个小洞,反着光的眼珠骇人。
但是在看清楚小丑头套下是一个穿着夹克、衬衫打上领结的人后,管道工肩膀一下塌下来,疼惜地抱着酒瓶,人站不稳似的摇摇晃晃:“调皮鬼,我想我告诉过你们,孩子们,”他严肃地说:“别惹麻烦!”
而他以为的调皮鬼们,此时除了南斯和卡罗尔,一个不落的在教室里。
回来的基普和弗兰克见了鬼似的杵在门口,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汤姆,连哈里斯和特德的嘲笑也没管了。
已经等了基普好一会儿的汤姆举起花,问:“是你给我的吗?”刚刚问了哈里斯,基普弗兰克他们在汤姆来之前就出去好一会儿了。并且这个小丑头套他就见基普戴过。
基普当然没做过这事儿,他哪儿知道汤姆会来?但是他没否认,模棱两可地说:“怎么样好看吗?其实想找这么一株漂亮的衬人的玫瑰可不容易。”
“还你。”似乎哪里不对?汤姆说不上来,见其他人也没有反对,汤姆便把玫瑰还给基普。
基普更不可能拒绝了,笑哈哈地接过。唯有对他知根知底的弗兰克怪声怪气地说:“真不可思议,基普你还能买得起玫瑰?”
弗兰克的嘲讽,基普全当耳边风听过了。
“马蒂怎么样了?”
汤姆的疑问,基普迟疑了下,便被特德抢先,哈里斯和弗兰克一句接一句地补充,用的都是基普之前和他们说的信息。
“嘿?伙计,你们这就不友好了吧?”嚷叫着的基普无人在意。
众人手舞足蹈,每个人都在肆意玩闹。小蜡烛还亮着,桌面上的食物饮料已经被众人挥霍一空,只余狼藉。烟灰缸四处都是烟头,瘪掉的硬料罐随意丢在桌上,没吃完的面包片、蔬菜零零散散摆着,碗里只余下一点点沙拉菜,酒杯里还残留有红酒。
“基普,想要十美元吗?”
基普和汤姆聊着,一脚潇洒地架在扶手上,听到南斯的话,他摊开手说,“南斯,别这样,你可以免费得到我......”他突然想起身边的汤姆,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免费得到我的效劳。”
南斯没管他的谑语,直切主题:“看到这个漏斗吗,你要做的就是把硬币从你的头上扔进这个漏斗里。”
“你在开玩笑吧?”
看出了基普的不屑一顾,南斯轻声地说:“这可不简单。”
卡罗尔随声附和,伙伴们的视线都落到基普身上,汤姆也不例外。本来可有可无的基普察觉到被汤姆注视后,胸膛一下涌入一种非答应不可的决心。于是他站起身,整了整衣领,自信地说:“小菜一碟。”
基普往前跨两步,走到教室正中间勾勾手,南斯走过来,把漏斗根插进基普正前方的裤子里。基普下意识往后一瞧,汤姆果然是一言难尽的神色。他抓了下头发,说:“嘿南斯,你可没说过要这样放漏斗?”
“怎么你要退缩了?”背着手和苏珊一起凑近围观的卡罗尔反问。
“当然不。”
“既然这样,基普头往后靠,闭上你的眼睛,”南斯将硬币放到基普额头,“就是这样。当我说开始的时候,你慢慢地抬头前倾,将硬币放入漏斗中。”
“没问题。”基普示意自己听懂了。
在南斯宣布开始后不到半分钟,一声清脆的硬币磕碰声响传来。
“很好,十美元。”他兴高采烈地跳舞似的扭胯,回头得意地看向众人,汤姆还没什么反应,弗兰克刻薄的话已经吐露:“你什么都没有,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喜悦淡下去了,基普竖起中指回敬。弗兰克敬酒似的,礼貌地举起酒瓶回应。
“你需要做两次,笨蛋。”南斯打断他们的交流。
“好吧好吧,来吧。”
已经成功了一次的基普更是不把这个小游戏放在眼里,他仰起头,卡罗尔左手将硬币从漏斗里检出放在基普头上,南斯乘机从卡罗尔背在身后的右手中接过酒杯,在基普慢慢抬头时,迅速将酒杯里的水倒入漏斗。
“啊!”
众人哈哈大笑。基普一把抽出漏洞,面容恼怒与无措中更替。大仇得报的南斯痛快地指着他裤子,模仿着基普语调故作惊讶地说:“小男孩尿裤子了。”
不知晓前因后果的汤姆啧了声,感慨了句他们开玩笑的花招总是千奇百怪。
“你们在干什么?”基普气急败坏,但他还是维持风度,只是沉声询问。
“午夜已经过了,怎么你不能开玩笑?”卡罗尔摊手。
愚人节恶作剧,谁都不能生气,谁都得赔笑附和。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话,等所有人发现时,已经成了祖祖辈辈约定俗成的规则。
基普哑口无言,无奈地表示:“行。我能开玩笑。”话落,他将漏斗倒扣在南斯头上,努嘴揽过南斯的肩膀,说:“给我一杯啤酒。”
南斯跟着基普来到放足了饮料啤酒的桌前,他们两就这么重归于好。
斜靠着柜子的哈里斯仍然不尽兴,他晕乎乎吐出一口烟,想出了新乐子。他声音飘忽地说:“汤姆,向我们展示你如何喝掉啤酒......”
“喝醉了?”汤姆抱着手臂,肌肤在灯光下白得能润出细腻的光泽,那双眼乌溜溜瞅向哈里斯。
哈里斯一下哑口无言,不知道是想起这人的武力还是被外貌所慑,他转而叫起特德。
“我会告诉你。”
跃跃欲试的弗兰克被哈里斯拦住。他朝特德示意:“你来就没趣了,让特德来。”弗兰克酒量豪爽,本来就是个行家,今晚他喝了太多次,哈里斯看都看腻了。
特德爽快答应,走到桌前,拉着扣环打开一罐啤酒,抬头猛灌。
聚在他身后的众人兴奋地倒数:“5,4,3,2,1!”
液体顺着咽喉流入身体,特德喉咙滚动几下,赶在倒数的最后一秒完成一口闷表演。他自得的表情还没维持几秒,突然抽搐起来,手臂死死捂住肚子。
本来已经散开在三两说说笑笑的众人又聚回特德身边,关切道:“你还好吗?”
“我觉得恶心。”特德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就痛苦得再也动不了唇舌。狰狞的五官让离他最近的苏珊受惊地后退几步。特德扒开衣服,微鼓的肚子像婴儿胎动般,带着破土而出的冲劲,一跳一跳的,肚脐眼被挤得贴在皮带上。
随后,肚子缓缓地以一种势不可挡的速度裂出一条缝,没有血液,特德惊悚地看着,比之更恐怖的内脏流出。他捂住肚子的手指正好凹陷入裂缝,豁开的口子边缘肌理和肠子柔滑的触感让特德腾地闭紧双眼,鼻翼翕动,嘴巴徒劳大张。
这种紧急时刻,苏珊满头大汗地发现肢体失去控制,全身僵硬得像块石雕般一动不动。
碰撞声的响起,基普、卡罗尔他们才注意自己已经贴着墙壁,退无可退了。他们惊恐地看着面前这幕,大小肠争先裹成一团涌出后,嘭的一声炸响,血液四处飞溅,特德则直直倒在地上。
“天啊!”
离门最近的南斯背脊打颤,面无人色,本能地夺门而出。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基普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肩挨着肩一并涌而出,走在最后的弗兰克一把扯上还楞在原地的汤姆。
汤姆边跑边扭过头,躺在地上的死尸压住自己几秒钟前流出的内脏,仿佛这样就能原封不动地塞回去。明明一分钟前还是欢笑说话的活人,现在就成了开膛破肚的尸体。
溅了满身血液的苏珊,惊恐地捂住嘴,湿热的液体渗透衣衫黏在肌肤上。她踉跄后退靠上柜子,手扒着柜门,这点实物感让苏珊颤栗的心有了点着落,这才反应过来其他人都不见了,慌忙松开手跑出去,没留心柜门的马蒂照片染红了半张脸。
经过窗子前,她最后回头,残存的啤酒罐内流出一股青色的泛着大大小小泡泡的液体。
众人跑下楼梯上下来,大门被锁上了。大家一通使力,铁门纹丝不动。
“一定会有出路的。”基普镇定地说,“试试窗户呢?”
率先拉开窗帘的南斯,在浓重的夜色下,伸出的手触碰上铁丝,很快,伴随一连串炸出的电花,她晕倒在地。
“马蒂回来了。”卡罗尔自言自语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汤姆敏锐地意识到不一般。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让卡罗尔不假思索地归因于马蒂。
“太疯狂了。”
弗兰克面色镇定,嘴唇却发白了:“马蒂那是个意外!不是我们的错。”
“当然是!”斯特拉崩溃地说:“马蒂一定是知道这一点,他来找我们复仇了!”
基普坚定地反驳:“不!当初只是意外。我们谁能想到最后会演变成那样?大家谁都想不到啊!”
“意外?你信吗?你信吗?”斯特拉面色难看地质问所有人:“你们就不该想着对他的实验开玩笑。”
“斯特拉,别说的像是你就无辜了。”哈里斯冷笑。
所有人陷入了争执中。
汤姆拿出手机,一边在手机上划过几下,屏幕的光亮照着反光的铁丝,然后他举起一旁靠在墙壁的铁棍,用布包裹着砸到电网上,飞溅的电火花激起一阵惊声尖叫。
在一片沉默中,汤姆说:“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内讧,汤姆。”铁棍挥来带的劲风让基普以为自己会把铁棍打个头破血流,他不说话了。
见众人都乖觉下来,汤姆声音平静地开口:“现在,请说吧。”
众人的视线落到哈里斯身上,他犹豫了下,不情愿地率先诉说起被众人掩盖了十年的秘密。
十年前。
“嘿,马蒂。”哈里斯和特德客客气气地拦在马蒂两侧。
脑袋快缩进肩膀的马蒂一声不吭。
“我们想说,事情有点失控了。”特德解释。
马蒂不满他们的轻描淡写,却不敢放声反驳,只能喏喏地带着几分嘲弄的重复:“有点失控?”
“冷静下来,好吗?”哈里斯说的仿佛马蒂在歇斯底里地叫骂。也许在他们眼里,胆小的马蒂一丁点的反抗,那就是不得了的。
“我的意思是,卡罗尔真的很性感,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哈里斯和特德提到卡罗尔时,之前还为卡罗尔举动而伤心的马蒂却惊奇发现,那股哀伤情绪已经蒙上了层雾,他现在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自己会伤心。
“听着,我们得回去了,因为做了坏孩子。”哈里斯递上一根烟,“这是我们的赔罪礼物。”
“马蒂,收下我们的心意,就让今天的事儿过去吧。”特德说,“你知道的愚人节这天开点玩笑不足为奇,谁知道教练大惊小怪,他以为你是谁?开不起玩笑的胆小鬼懦夫吗?但是我相信不是这样的,马蒂。毕竟,”特德仿佛赞叹地说:“Marty games for everything.”
本来紧张兮兮听着两人说话的马蒂顿时涨红了脖子,嘴唇开合,也不等他说话,哈里斯转移话题:“今晚又要学化学,嗯?”他别有深意地祝福,“祝你好运,伙计。”
说完哈里斯拍了把马蒂左肩,马蒂抖了个激灵才平复下身体害怕的颤动。
“再见。”特德往他右肩用力一按,吓得马蒂又打了个颤。
两人不再说话了,马蒂抱紧双臂,努力地缩小自己的身形,从哈里斯和特德中间中,提着脚跟似的走出去。
在他背后,两人意味不明地对视。
“等到他尝试了.......”哈里斯迫不及待要看到马蒂沉湎的滑稽模样了。
不过眼下还有更要的事儿——他两换好背心短裤,姗姗来迟自然是免不了一顿责罚。在教练的训斥中,哈里斯和特德朝给众人比手势。
见汤姆看到了,他们也不遮掩,大大咧咧地朝汤姆笑。教练一铁拳朝两人打来,黑着脸就差揪着耳朵骂了。
另一边。
实验室木桌上,架子里的瓶瓶罐罐整齐摆放着,三脚架下本生灯冒着火焰,一根橡胶管将本生灯与煤气连接。
在黑板上写好方程式的马蒂,走到木桌看到本生灯的火焰,想到了哈里斯给他的烟。他好奇地拿出烟,想不通这小小一支烟怎么有那么大的魔力,让哈里斯他们着迷不已。他没端详出个所以然,便拿起本生灯,嘴巴咬着烟放到火心中点燃,吸了好几口,吐出烟雾的时候差点呛到。
太呛人,马蒂想。没了好奇心思的马蒂将注意力回归到实验,烧杯里面的试剂也反应得差不多了。
他举手从旁边木架上慢慢捧下一罐深棕色瓶子,拧开瓶口倒出的液体比烟还要呛人,气味刺激得马蒂直皱鼻子。结束后,他将罐子放回木架顶端,突然的重量让木架微微晃动,带动试剂瓶里面的液体波浪似的起伏。
没了手臂的遮掩,深棕色瓶子上白纸的标注一览无余:“NITRIC ACID”。
刚放好硝酸,马蒂肚子翻腾起来,他捂着肚子在短暂的错愕后,跑出门径直来到实验室隔壁的洗浴间。
马蒂前脚刚进洗浴间,基普后脚就赶到实验室。
哪怕有哈里斯、特德的保证,悄悄来到实验室的基普还是从窗户里确认马蒂不在,才放心地走进。他惊奇地从架子上一排颜色大小各异的试剂容器前擦身而过,玻璃瓶倒映出基普扭曲放大的五官。
走动中,基普从兜内掏出一包东西,中途还有心情吹了吹玻璃管里冒出的气体,最后来到操作台前,将袋子里的白色粉末倒入盛满红棕色液体的烧杯中。
霎时急速反应出白色泡沫一层又一层覆盖了棕色液体,气泡一下子顶到烧杯顶端,然后缓缓平静下去,恍若无事发生。
基普得意地笑了笑,这才离开。刚关上门,看到前面正准备打开的沐浴室门,他急哄哄的跑步动作一下变成大摇大摆的走路。
马蒂纸巾捂着嘴,看着从面前走过的基普还窃笑着瞟了自己一眼,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没多想走进实验室。
夜晚的到来,寒气也流淌在空气里。马蒂披上夹克衫,手里拿着笔记本,正一丝不苟地观察时,加热中的烧杯忽然炸了一窜棕色亮光,冒出蒸腾的烟雾,像极了马蒂十多分钟前吐出的那口烟,都是雾蒙蒙的。
马蒂吓得后退丢开自己的记录的笔记本,橡胶管和本生灯脱离,管内还在冒出火焰,不过眨眼间,整个桌面便被一簇簇的火苗覆盖,马蒂焦急地想要关掉煤气掣,却发现平时轻易就能关上的煤气掣,如今任凭他施力都难以扳动。反倒是桌面开始摇摆,带动木架上容器晃晃荡荡。
马蒂头发已经湿漉漉贴在额头上,他抿着唇,眼见火势已经无法遏制,他愈发意识到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事故。
如果整个实验室因为他而完蛋,马蒂不敢相信自己将会受到怎样的追究。摇摇欲坠的硝酸坠落在桌面上,泼洒出大量液体吻上马蒂的侧脸,锥心刺骨的痛感让马蒂咽喉迸出一股力量,发出高亢的非人般的尖叫。
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肌肤被灼噬的极度剧痛愈演愈烈,在某一刻,所有的感官似乎麻木了。
这是一种奇异的状态。马蒂一方面从未如此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人生正随着火焰、随着硝酸而崩塌。但是另一边,对厄运太过于清醒的认知,反倒让他开始恍惚,他不相信自己的一切就在这么短短几分钟间就翻天覆地地被毁灭个彻底。
是梦吧?什么事故什么火灾,一切都从未发生过,快醒来吧,马蒂。你还没有去领奖,你还有那么多的化学实验没有去尝试,你还......有个约定。
想到汤姆,心里无法遏制的悲伤与痛苦沉甸甸压垮了马蒂的肩膀,他终于坚持不住,全身瘫到在地,大脑还试图从这场噩梦中挣脱,为此他不惜将手伸进火焰。
痛苦吗?痛苦的话,就快醒来吧,马蒂,马蒂......
他眼泪流过脸上烧焦的皮肉,鼻尖烧焦的刺激的气息和身体的刺痛让他绝望地收回手,蜷缩着抱紧自己。
这个梦怎么这么恐怖这么真实?在流泪中,硝酸剥蚀他的脸部皮肉,火焰吞噬肌理细胞,生机缓缓从身体里流逝,融入灿烂的火光中。明黄瑰丽的火球蔓延出实验室,质地像云一样绵绵蓬松,照得走廊锃亮而闪闪发光,辉煌绮丽。
当众人赶到时,火光已经变得平淡无奇,实验室的景象骇心动目。人们趴在门口,眼内错愕惊慌的目光毫不作假,倒在地上的马蒂听到脚步声,提起一口气微微抬起上半身,他伸出手想要寻找什么,却直到散去这口气时也没找到,只能满含不甘地陷入昏迷。
乔伊胆颤后退,空出的缝隙让汤姆这才得以看到气息奄奄的马蒂。
这场爆炸与大火将基普他们做的手脚烧的一干二净,警方也没上心,他们心里偏向这是场实验事故,草草调查后坚定结案——这就是场实验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