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套衣衫轻盈灵动,这做工、这针脚、这绣花,一看就非凡品,也不知小医师从哪弄来的。
费了老半天才将衣服套好,看着铜镜中那张脸,心中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明明和幼时的自己有六七分像,却少了幼时那种明媚娇憨,取而代之的更多的是冷漠与坚毅,看上去不太好相与。
曾几何时,所有人都说我是贴心的小太阳,如今,我却只能沉溺于别人散发的温暖光芒之中。
伸手,对镜抚了抚眉心,努力扯出一个自以为温和的笑,不笑还好,一笑却僵硬无比,怎么看怎么别扭。
——现实让我打消了像连清那般微笑的想法。
拿起梳篦,又花了一点时间,我终于挽好了一个还算顺眼的发髻。
这衣服这发型,倒也有几分寻常女儿家的样子了。
推开门,连清正站在树下等我。
微风拂过,落叶簌簌,秋日的余韵全部洒在他的肩头。
听到声音,他缓缓侧身,精致的侧脸和挺拔的鼻梁在夕阳的余晖下,渡上了一层暖色光辉。
四目相对,少年眼中光华流转。
“忘月,”他快步上前,似十分意外,“这一身很好看,我就知道这衣裳衬你。”
“谢谢。”我低着头,将脸深深地埋在胸口,不知该如何回应那炽热的目光。
身旁人意犹未尽,频频看向我的头顶:“要是再有些首饰就更好了。”
我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和他一起往前走去。
夕阳西沉,夜幕一点点降临。
很快,我就被带到了广场。
这个在最黑暗的日子里摆满尸体的广场,黎明过后,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人流如织。
大批村民早已聚集于此,见到我们,闻风而动,一股脑地涌了过来。
“忘月姑娘来了!她终于康复了!”有人激动地大喊。
“姑娘,姑娘!”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奋力拨开人群,挤到了我面前。
她一把握住我的手,眼中泪花闪烁:“姑娘您可算好了,要不是为了救我家妞儿,您也不会病倒,您和连清医师真是天大的好人!”
其他村民们闻言也纷纷附和:“大好人!”
“晚湘村的恩人!”
“恩人的大恩大德,俺们永生难忘!”
“两位英雄,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们长命百岁!”
“对,长命百岁,早生贵子!”
“没错,两位积德行善,以后一定会生很多大胖小子!”一个圆滚滚的胖婶子,更是扯着嗓门大声嚷道。
我:?
“连医师和忘月姑娘成亲时,可一定要叫上我们,我们一定会送上一份大礼!”刚苏醒时房间里站着的那个高个妇人满脸堆笑对众人道。
“对!叫上俺们!俺们要送大礼!”
我:……
原本大家东一嘴西一句的说着对我和连清的感谢,不知谁开了个头,话题越扯越远。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尴尬地瞥了一眼另一个当事人,连清依旧温和地笑着。
对于大家的调侃和起哄,他礼貌地点了点头,那从容舒展的姿态,倒像是默认了一般。
似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倏地侧过身。
视线正好撞了个满怀,连清眨了眨眼,饶有兴趣地盯着我。
心中又是一阵悸动,我慌忙别开脸,不想让他看到面上的潮红。
就在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消失在大家面前时,张里正宛若天神降临,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今日的他,换上了一身崭新庄重的新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笔直地站着,看起来神采奕奕。和不久前那个佝偻病弱的老头儿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村民们见到来人,自动让出一条通道。张里正领着我和连清走到广场中央。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如钟:“安静!大家稍安勿躁,且听老夫说几句。”
原本还有些喧哗的广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张里正身上。
张里正的目光转向我和连清,那双浑浊的眼中泛起一层水光。
“连医师,忘月姑娘,你们是我晚湘村的恩人,今天我们全体村民聚集于此,特地为你们准备了一场饯别晚会。你们的恩情,我们这辈子无以为报,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晚湘村,我们一定会舍命相助!”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呼喊声。
“恩人!”
“恩人!恩人!恩人!”
……
抬眼望去,只见村民们一个个激动得涨红了脸。
有人眼含热泪,挥臂欢呼;有人嘴角上扬,笑容真挚;还有人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喊,好似要将所有的感激宣泄而出。
那一张张淳朴善良的脸上,流露出的是比任何言语都真心的谢意啊!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慌乱和不知所措。
谁能想到——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黑衣罗刹”,有一天竟会被百姓这样的尊崇爱戴?
胡思乱想中,连清轻轻推了我一把。慌忙中,我们完成了对大家的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