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能做到,我能让你们所有人都惊叹。
起步,踩稳。高难度的摆荡到夹角岩壁后,踩上脚点,然后迅速出手拍住侧面手点,借着摆荡过来的惯性,她锁住双臂,让身体开始在岩点间跃动。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她一口气dyno过了四个岩点!
观众席沸腾了,呼喊声震彻天空。不少人直接从自己的座位跳起来,疯了一般大喊大叫,就连远景摄像机的摄像师都控制不住自己跳起来,撞得镜头跟着晃了两下。
前一波兴奋还没有发泄完,又有人发出新的惊呼,但这次明显带着恐慌。镜头里,飞羽在最后动态到达的岩点上没有控制好摆动,身体借着惯性朝外甩出去,飞羽的手一下子没有拍稳滑脱出去,上半身跟着甩向外侧。
下一秒,飞羽落地,却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左眼。
在刚才背对着观众和镜头甩出去的时候,她的左眼蹭到了岩壁上一个极小的捏点。捏点沿着她的眉弓斜着滑过左眼,虽然瞬间闭上了眼睛,但如此高速下的划过,她的眼睛必然受伤!
小潘在教练席大喊:“运动员受伤了!受伤暂停!”
飞羽的计时牌被暂停。赛会医生快速拎着急救包跑上来,中国队的随队医生也在解释几句后扛着自己的包跑上来。
剧烈的疼痛,飞羽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但她不能因此慌了手脚。用左手背压住眼部,她忍痛睁开了眼,左眼看不清,有明显暗色混沌,说明虹膜血管破裂。赛会医生稳住她的脸,帮她撑开眼睑,用手电筒照向眼睛。
“瞳孔反射正常,视神经功能没有受损。”医生说。
飞羽判断除了虹膜出血外,这剧烈的锐痛还意味着结膜甚至角膜划伤。她直接开口问医生:“Tono-Pen、盐水、明胶海绵、肾上腺素溶液。”
医生愣了一秒。
“我是眼科医生。相信我。”飞羽忍着痛补充。
奥运会赛场上的医生都是身经百战的成熟老手。有人常年工作于各项体育赛事,也有人是赛事举办地顶级医院的医生过来做赛会支持。但大部分医生都并非全科,也有专业的限制。比如攀岩比赛的医生,一般很擅长肌肉、皮肤、骨骼和关节的伤势处理,但在眼伤方面的经验相对缺乏,相关的仪器可能也不全面。毕竟攀岩中眼睛受伤的几率相对很低。
飞羽一边忍着疼,一边竟然还走神想到自己这运气可以去买彩票了。人生20多年,她竟然遇到了两次攀岩中的眼部受伤事件,一次是她伤到张阮妮,另一次是她伤到自己。
飞羽的队医见赛会医生没反应过来,立刻从自己包里掏出tono-pen。这是专门测量眼压的手持仪器,可以测量人或动物的眼压。操作方式也很简单:撑开眼睑,将眼压笔的钝状笔头传感器垂直轻点角膜数次,笔上的数字显示屏会给出度数。
只不过规范的使用方式是先将患者的角膜麻醉,但此刻明显没有麻醉的条件和时间。
“来吧。”飞羽把脸凑给队医。
队医心下不忍,但只能鼓起勇气,对飞羽说“忍着点,很快”,然后快速用笔点她的眼睛。一共点了6下。
每一下对飞羽来说都是剧痛,但她愣是没有眨眼睛。直到测量结束,队医的手松开,她才低下头。但现在她反而不敢眨眼了,因为每次眼睑滑过眼球,都会带来一次新的刺痛。
“眼压正常。肉眼可见角膜破损。”队医看完tono-pen的读数,快速念出来。
这当口,赛会医生从自己的包里翻出来飞羽点名要的另外几样东西。
飞羽撕开一大包生理盐水,仰头直接往自己眼睛上冲。盐水刚触碰到眼睛时,她痛到颤抖。但很快,她意识到疼痛随着盐水的消毒与安抚已经减弱到不那么剧烈的程度。
赛会医疗包的明胶海绵没有提前浸泡过肾上腺素,但医生反应很快,确认了肾上腺素是0.1%浓度后,直接把肾上腺素倒在明胶海绵上,然后顺势敷在飞羽的左眼球上。
0.1%浓度的肾上腺素能直接刺激血管平滑肌收缩,给眼部快速止血。持续按压3分钟基本就可以彻底止血。
眼睛出血不像一般的外伤,可以直接看见血的外流。眼球的结构导致有时眼部出血后血会聚集在眼球内,从外人的角度看只是眼球特别红而已。这就是飞羽此时的状况。
飞羽自己把明胶海绵按压在眼睛上,在赛会医生和队医的搀扶下从垫子上下来,走到一旁的临时处置区,等待完整3分钟按压的结束。
小潘教练早就帮她叫了医疗紧急暂停,目前她的计时牌还停留在2:56的倒数。但小潘早已忘了这时间,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让飞羽退赛,安全第一,为了金牌废掉一只眼睛可完全不值得。他在刚才队医冲上去之前也喊给了队医听。
此刻,队医正问飞羽:“怎么样?不然我们就退赛。”
飞羽虽然冷静,但一直在喘气,呼吸时胸膛起伏明显。听到队医说这一句,她的呼吸都暂停了。
“为什么?我不退。继续比赛。”
“你别逞强。教练组都同意了,安全最重要。”
飞羽不依不饶:“我知道自己的状况,我可以继续。”
“你疯了?这条线全是动态,你再这样用力眼睛也会受不了了。万一血管再崩可怎么办?”
飞羽眨了眨完好的右眼,抬手按住队医的肩膀:“我的血已经止住了,而且角膜上皮损伤后24小时就能再生,瞎不了。但拿金牌的机会,我只有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