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必说完,他们都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语,金不禁脸上浮出忧色。
时青谷默不作声,虽然卿鱼公子说师姐已经离去,但他的师姐向来好奇心重胆子大,若是她也发现浮云阁的缚鬼阵困住一个厉鬼,会不会前去降伏?
正说着,突然传来敲门声。
金不禁瞬间收声,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熟人——夜犹良。
早在白玉京城门外初见时,这位贵公子对着他们就是一副高高在上冷嘲热讽的样子,可今天再看见他们,却面露尴尬和踌躇。
“原来要去捉鬼的是你们啊……”他趾高气扬。
萧衔蝉冷着脸:“不错,正是我们,你有何指教?”
莫非这人又是来嘲笑他们的?
夜犹良犹豫半天,终于开口:“那鬼非同凡响,你们几个筑基期,要不还是算了吧。”
萧衔蝉和金不禁第一反应——浮云阁嫌三万给的太多,要赖账。
他们不知道那个白衣人是什么身份,也不想管这里到底有没有厉鬼,可是他们大师兄直到今天也没找到,要知道,金不禁搞出这么大动静,如果大师兄还在浮云阁,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听了白衣人说这里有缚鬼阵,哪怕大师兄被缚鬼阵缚住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足以让他们生出踏平一切艰难险阻的勇气,和必定要寻得大师兄踪迹的决心来,更别说那人给了他们三万。
夜犹良见怎么也劝不动他们,少爷脾气上来,绷着脸甩袖走了,边走边嘟囔,一群蠢货,难得他纡尊降贵发次善心,他们竟然不识货,要不是直觉告诉他时青谷身旁的这些人不一般,他才不会提醒他们。
“这可怎生是好?”夜犹良越走额头上的汗越多,发冠歪了也无心扶正,心中暗自思索,“早知道浮云阁是个吃人的魔窟,我就不在老祖面前争先表忠了,此事万一日后爆出,我就是第一个要被清算的啊!”
走到楼梯拐角时,夜犹良犹豫了又犹豫,进了一个房间,正是白衣人的侍女碧芳的房子。
一刻钟后,夜犹良走出来,思索片刻,决定先去找夜家老祖——明月夜仅次于掌门玉箫道君的露白长老。
“惟盼没了碧芳引路,那伙人不会跳进陷阱。”
夜犹良嘟嘟囔囔地向天上飞去。
因为此事可能涉及到自家师兄,蓬莱岛一行人便没想把时青谷牵扯进来,金不禁将自己开设的赌盘交给时青谷和卿鱼公子暂代运营,自己则和师妹与非要一道的谢道友去寻缚鬼阵、找师兄。
此事宜早不宜迟。
时青谷原还想和朋友一道去降鬼,看看缚鬼阵那里有无师姐踪迹,但萧衔蝉告诉他浮云阁阁主有古怪,若是那什么缚鬼阵是浮云阁的阴谋,他在外还可以活动一二,想办法救他们出来,他深以为然,便留在外面。
众人议定,各自行动。
红纱帐幔飞舞,满室春情装潢,一名少女立在当中,双眼紧闭,鼻尖微动,周围之人或站或坐,皆盯着她一动不动,好似虔诚的教徒在期盼一个结果。
几息过后。
“虽然抓到了丝丝祟气,应当是从这一层的下方传来的。”萧衔蝉失落地低着脑袋,“浮云阁人太多了,除非一寸地一寸地这样查过去,否则我根本找不到缚鬼阵。”
缚鬼阵常常伴有极重的祟气,想来那个白衣人身上的祟气,也是因为靠近缚鬼阵才沾染到的,可他们在黑衣人出现的第九十九层走过,除了那人充满云团的房间,根本没有发现丝毫祟气。
谢无柩捏了捏眉心,他实在不想自己行事时有这群蠢货跟着,可这群人觉得他病得快死了,时时刻刻盯着他,他难以单独行动,若不把自己知道的线索说出来,恐怕这几天都没机会实行自己计划。
“再试一次,师姐不要着急。”秦含玉安慰道。
待萧衔蝉再要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分辨其中驳杂的气息时,谢无柩开口了:“你们没发现浮云阁造型之异处吗?”
浮云阁高九十九层,每层花灯九百盏,九为阳数之极,从里看,整座阁是一层套一层,根本不是阁的样式,更像是塔,且层层飞檐上都挂有铃铛,铃铛又有安魂辟邪之效。
“这浮云阁根本就是仿镇妖塔而建的,既然它要镇邪,我们要找的自然在地底。”谢无柩道,“只管去一楼便是。”
谢无柩的一番推测方出口,就引来所有人充满敬意的目光,这种目光的含义非常明显——真聪明啊!
谢无柩丝毫没有因为被他们敬佩而感到开心。
因为金不禁在浮云阁开设了赌盘,各个参选花魁之比的公子美人都殷勤地扶着客人往自己屋子去拉选票了,一楼如今只一座高台空荡荡,周围也没多少人。
一行人来到一楼,在百来根挂着巨幅画像的木柱间行走,一个个都低着脑袋,仔细观察地板上的花纹。
独谢无柩一手背后,长身玉立,胸有成竹,听着背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内心嫌弃他们行事太过粗糙,容易落在有心人眼里,表面却依旧温文尔雅道:“诸位道友不妨以吐纳之法来分辨此间浊气。”
不要一个个好像丢了灵石似的,都低着头坠在他身后,难道没看见一楼剩下的人都一脸古怪看着他们吗?
萧衔蝉了然,立刻运气于丹田,却只能感受到一楼气息驳杂,丝丝祟气掺杂其间,微乎其微,转瞬即逝,很容易让人忽视,就算察觉到了,也会以为是错觉。
谢无柩心神一动,快步走到高台上正中唯一没有挂画的柱子前:“萧道友,你观此处是否有别于他处。”
萧衔蝉紧随其后,细细感受一番后:“这里好像一丝祟气也无,甚至一丝驳杂的气息都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浮云阁一楼迎来送往,是气息最杂的地方,怎么独独这一处这么清净呢?
秦含玉为难道:“可是我们怎么下到地下去寻那缚鬼阵,总不能把浮云阁炸了吧?”
谢无柩只思索了一瞬,便抬起头看向顶层。
萧衔蝉盯着这根通天柱,突然直指上方:“去地下不一定非得从一楼找入口呀!”
众人随着她指尖望去,只见层层花灯间,浮云阁的金顶都模糊起来。
明月夜,珍珠楼。
云雾缭绕的玉台上,一位白衣真人正在打坐,他身边只一张小案,案上放着他的法宝折扇。
小侍前来传话:“禀长老,夜公子求见。”
墨蓝的夜空中雾霭缭绕,一弯明月挂在天际,打坐的真人并未回头,只轻声道:“传。”
“玄侄孙夜犹良见过老祖。”夜犹良一丁点嚣张跋扈的气焰也无,恭恭敬敬弯下腰。
露白长老双目微阖,只静静打坐,并不看他:“今日缘何求见?”
夜犹良头都不敢抬,隐去自己所作所为,将浮云阁今日发生之事说了个明白。
听罢,露白长老声色平常:“如此说来,黄真人很是想引人去看看浮云阁地下,甚至让他的侍女去掉阵法外的遮掩。”
看来阵中缚住的那东西发狂已经止不住了,黄真人这才想出引其他修士入阵,抢夺其灵力,压制那东西的祟气。
他心里清楚得很,表现出来却好似第一次听说的样子。
早在月前,黄真人就告诉他浮云阁试着引外界修士入阵,夺其灵气压制祟气,且无人发现,打算再引几个试试,若真可行,日后他再也不必忙于明月夜外门弟子的选拔工作了。
夜犹良口中的那批小修士既不是第一批,也不会是最后一批,只是恰好被他这个胆小怕事的玄侄孙碰上了,这才来禀告。
露白长老淡淡道:“我知晓了,退下吧。”
夜犹良面露讶异:“老祖,万一他们找到了怎么办?我们一切的谋划不就……”
“通往地下的阵法在顶层,为避免意外,当初设了数百个阵法以假乱真,更别说还有屋内布置的方寸奇景障目,若无人刻意去掉障碍,他人根本无法寻到去地下的阵法入口。”
露白长老不屑道,心中却清楚,若无意外,黄真人他们已经将障眼法去掉了,就为了请君入瓮。
“你说的那群修士全是筑基,除非天赋异禀,否则根本察觉不到哪一处才是通往地下密境之阵。”
夜犹良心底一喜,那伙人就是一群老弱病残,肯定无法找到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