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家中清贫,没有富余的银钱打井,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一则现在手头稍许宽裕,二则又收留了屋里那个孩子,再怎么说都添了一个人,总是要多用些水。
崔雁竹在晚饭时把这事一说,没想到正好与崔母不谋而合,崔母眼睛一亮:“三妹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午后与你爹商量过了,过两日就去寻人打一口水井。”
京城内有万竹蟠“接筒引水”的便利,县里有专司供水的打水者,像他们这样住在村里的就只好隔日去山里挑泉水回来用,崔母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掘地三尺的困难谁都明白,打一口井不仅需要材料,更要雇人力,约莫要耗费二至三两,这放在以前只能是是奢望。
崔父也赞同,笑呵呵地表示趁着气温还没正式冷下来,正好找人把井打了!
崔雁竹捏着筷子,往一个空碗里夹菜,那小子还睡着,留点饭菜等他醒过来热了吃。
旁边崔二哥是一桌子上最开心的,打完井他可就松快了,能省去好些时间。
*
裴新霁从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柔软的棉花被盖在身上,让人感觉浑身暖融融的,下意识不愿意醒来。
于是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夜半三更。
一睁开眼,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裹在蚕茧里的幼虫,被包得严严实实,侧过头发现,是崔家的儿子把手臂和大腿压到了自己身上,窄小的床榻挤下两个人更显拥挤,为了给自己腾出更多空间,他只能勉强睡在边缘,几乎要掉下去了。
裴新霁面露不忍,一个照面下来不难看出,这家全是好心眼的良善人,看见来路不明的生人也愿意收留帮扶一把,他们不仅给自己暖和的床睡,那个好心的姐姐还不计前嫌地给自己煮了一碗姜汤。
自从爹娘和舅舅过世以后,再也没有人给他煮过卧着鸡蛋的姜汤了。
肚子传来一阵叫声,从离开裴家到现在接近八个时辰没有正经吃过一餐饭,裴新霁饿极了,他抹黑下床,打算去灶房喝点水压压胃里的酸劲,却在那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还以为是饿极产生的幻觉,直到看见桌上被罩起来,特意给自己留下的一碗饭,他忽地感到脸颊一湿。
是眼泪。
翌日
崔雁竹早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门,只见点月龇着牙,朝着院子角落的少年步步紧逼。
裴新霁怯生生地伸手,想让小狗闻一闻手上的味道,慢慢熟悉自己,但点月是一只油盐不进的小狗,不会因为示好就降低警惕心,于是大张着嘴便要咬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崔雁竹狗口夺手,出声制止点月的行为,随后攥着小孩到后院的空地上,松开他道:“我知道你没有失忆,这里没有其他人,现在实话告诉我,你住进宏义村有什么目的?”
裴新霁目光闪躲,不愿开口。
崔雁竹把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出现在我家门前,凑巧也好,别有所图也罢,我都绝不允许你伤害我的家人,一旦让我发现你有任何恶意的举动,立刻大棒子伺候。如果你确实有难处,崔家可以让你借住几天,但在此期间,你都需要用对等的劳动来交换,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也不能干扰我们的正常生活,能做到吗?”
她看到裴新霁果断点头,稍微放轻松了一点点,支使道:“去把墙角的砖搬到前院。”
院落边堆着修完窑炉剩下的砖块,先前购入了二百块,用去一百五十六块,还剩四十几块。
点月原本是睡在院里的树下的,它身上狗毛蓬松,夏秋季节足以御寒,下雨刮风知道往屋里跑,但崔雁竹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它搭个专属的狗窝。
裴新霁虽不懂她让自己搬砖做什么,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分批将东西搬到指定位置,旋即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向从屋子里拿出一堆砂石浆的崔雁竹。
“这个叫做水泥,是一种建筑材料。”古代的水泥和现代有很大的区别,是由料浆石和砂石混凝而成的。
裴新霁不解,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建筑,材料?”
糟糕,又说了现代词汇,崔雁竹维持住脸上的沉稳表情,开始糊弄小孩:“就是让狗窝变得更牢固的质料。”
她指导裴新霁堆出大致的形状大小,再一块块抹上水泥往上搭建,点月全程一直在二人周围转悠,似乎是知道这是给它住的,连带着对裴新霁的态度都好了不少,眼睛里甚至开始出现一种名为崇拜的情绪,看起来已经接纳他了。
很快,可供小狗遮风挡雨的小房子就建成了,待水泥干透,崔雁竹把崔母前几日给点月缝制的圆形垫子放进去,直把它高兴得转圈乱蹦。
“爹,娘,那小子人不见了,快起来找找!”
崔二哥一早醒来发现身边没人,急急忙忙地从屋里冲出来,结果出来看到院子里气氛融洽的两人一狗,他尴尬地转身回去,打了个哈欠。
“猫着冬呢,不知道多睡会,吓死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