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玄从头到脚都被淋湿,发丝成缕地贴在面颊两侧。
容筱筱顾不得他一身水汽,揽着脖子将他抱住。
一时间她有很多话要说,想让他快点去找容安,想告诉他莫要落入太子设下的陷阱。但话到嘴边都没有说出口。
这一刻她只想抱着他,贪图这短暂的温存。
嵇玄环住她的两臂极为用力,几乎将她勒得无法呼吸。
他从来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此时却喘息急促,双目紧闭,雨水顺着长睫如泪水般滑落。
“他们可有伤你?”
容筱筱摇头:“还是尽快找到容安要紧。”
忽然之间,外面灯火大亮。
一队侍卫举着火把奔来。
“何人在此?”为首的侍卫高声问道。
嵇玄牵住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拽起。然而两人刚踏出门,却径直撞上执伞静候的太子。
容筱筱心中不安,虽然早已知道这是圈套,却不知他要做甚。
一连串的火把仿佛大雨中燃烧的长龙,围成半圈,将他们环绕在当中。
嵇玄与太子四目相对,一个如赴汤蹈火般坚韧,另一个却透露着阴鸷狡黠。
“三弟好大胆,夜里提刀来此,是为何事?”太子声音洪亮,即使在大雨中依旧极具穿透力。
刀?
容筱筱看着嵇玄空空的双手,哪里有刀?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众人,即使太子睁眼说瞎话,却无人拆穿。
嵇玄两手坦然地伸向前方,五指张开展示给众人看。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
比文人的手有力,又比武夫的手白皙。
虽然是擅于舞刀弄枪的一双手,此时却空无一物,并无太子所说的刀刃兵器。
此处是皇宫,何况又在圣上寝宫附近,就连侍卫也是不可带刀的。
不远处,宴席中散场的人群正路过此地,听见太子的喊声,皆向这边望来。
这些人勾肩搭背,步伐略有些不稳,大约是席上喝了酒的缘故。
容筱筱看见他们向这边走近,见到嵇玄之后,居然当即便乱作一团,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很快作鸟兽散。
距离这么远,又有雨幕阻隔,他们不会真以为嵇玄提着刀吧?
那些人的反应,令她感到蹊跷。
然而没等她细思,却被侍卫上前抓住手臂,强行将她从嵇玄身边拖走。
“放开她。”嵇玄语气凛然。
毕竟是皇子,他这一吼,吓得侍卫手臂一颤。
然而有太子在,侍卫纵使害怕,也不敢听他号令。
“三弟,这女子落在我手上,暂时不会有事。”太子慢悠悠地对他道,语气像是在安抚,而眼神又似在威胁,“你若是真想救她,就随我走一趟吧。”
……
这一次,容筱筱没有再在皇宫腹地逗留,而是直接被押进了牢中。
虽说是牢,却不与那些为非作歹的恶人关在一处。容筱筱隔着铁栏,看到许多正在关禁闭的太监宫女,知道这是宫中专门惩戒下人的地方。
屋内十分简陋,栏杆内关着十二三人,除了地上的茅草和头顶的天窗,什么都没有。
不过到底是在宫里,卫生条件还算过得去。
容筱筱被侍卫推进门之后,站在原地未动。
瑟缩在墙边的一排宫女都抬眼看着她,好奇地打量这个不明身份的女子。
容筱筱依旧穿着来时那件藕粉色的丝裙,却因为这几日的颠沛流离而破烂不堪,显得极为狼狈。
然而她眸光有神,背脊挺直,全身上下并无那种在宫中待久了所染上的呆滞死板之气。
众人都未开口说话,皆恪守着“谨言慎行”的法则,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容筱筱不禁心想,难怪嵇玄想要与她一起隐居山林,在这样的环境中浸泡久了,的确太过压抑。
她寻了个太监身边坐下。
“你是御膳房的人?”容筱筱用极低的声音问道。
那人身材微胖,在众人中看起来算是比较年长的。此时听了她的话,有些惊讶:“你怎知?”
容筱筱因为生意原因,常与厨子们打交道,她进门之后便盯上了这人。在他旁边坐下后,闻到他身上的烟火气,顿时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她冲太监笑了笑:“我这人擅长相面,一看你,就知你是喜好美食、精通厨艺之人。”
这话夸得太监乐了起来。
“过奖过奖,宫里厨艺好的人太多,我向来都是不受重用的一个。”他收了笑脸,忽又叹气道,“不过啊,我在御膳房做了二十年厨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今晚,就因为在宴上误用了见手青,不由分说就被他们关了进来。你肯定不知,南方那些稀奇古怪的菌子,骇人得很,一不留神就碰上有毒的。”
容筱筱心中一动,这人所说的宴会,莫非正是她路过遇见的那场?
若是这样,有些事就可以解释了。
她想到那些人散场时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的身影,以及他们看到嵇玄两手空空却惊恐万分的神情,陷入沉思。
过了不久,牢中又进来两个宫女。
那两人与其余人不同,全身被雨水打湿,神色也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