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筱筱心情复杂,问道:“你年纪很小时就认识她了吧?”
对嵇玄来说,原主也算是个熟人。
若是身边相识已久的人忽然消失,会是什么心情?
嵇玄却摇头:“我与干娘相认,也不过是十年前的事情。”
他之前并未提过此事,容筱筱放慢脚步,直到和他肩并着肩。
“娘诞下我与皇兄后,父皇一直想将她接到宫里,但娘亲住不惯皇宫沉闷乏味的生活,便选择留下。”嵇玄嗓音清冷,诉说这段往事时眸光微敛,看不出他此时是何情绪,“正巧皇后无子,且多年来未见子嗣缘分,父皇便将我与大我两岁的皇兄归入了皇后名下。”
容筱筱心想,如此行事作风,倒是符合干娘的性格。
嵇玄继续道:“我与兄长被母后抚养长大,皇后也视我们如己出。但四岁半之前的记忆依旧时常出现在梦中。起初我以为那只是梦境,直到偶然听见父皇母后谈话,才得知生母另有其人。之后询问宫中老太监,他同我说,我兄弟二人乃是从虞国南方某地被接来的。”
老太监跟了皇上许久,知道不少宫中秘辛。
不过他虽然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却不知具体位置在何处。
容筱筱问:“那你之后,是如何与干娘相见的?”
山中一阵夜风拂过,吹动两人的发丝。
容安依旧趴在嵇玄的背上,轻轻打着鼾。
“十五岁认领封地时,我选了南方这片地带。”嵇玄将孩子向上提了提,将他背得更稳些,语气轻描淡写地道,“之后我凭借儿时的记忆,在附近找了一整年,终于寻到了娘亲的老宅。”
“是现在山上这间木屋?”
“不是,”他摇头,“那时她住在临镇街市上,之后才来到山上隐居。”
难怪从原主的记忆中,她依稀记得干娘对山下的热闹很是向往,原来之前,干娘就是住在闹市中的。
所以后来为何选择隐居呢?
容筱筱总觉得嵇玄有些话没有讲。
“母子相认之后,娘亲让我千万替她保守秘密,莫要让其他人知道自己与皇室的关系。”嵇玄道,“是以宫中除我以外,极少有人知道娘亲的存在。”
容筱筱想问,难道连你哥也不知道?
不过,想到皇子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她没有问出口。
两人很快到了家。
嵇玄将容安抱到房中去睡了,出卧室时,却见到容筱筱立在门边目光炯然地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两相对望,都没有先开口。
方才山路上夜幕低垂,黑暗掩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尴尬。而此时屋中烛火照亮整个房间,她不得不直面嵇玄的双眼,无法继续逃避下去。
容筱筱薄唇轻抿,想着该如何措辞。
唇上似乎还留着松露酒的余香,令她蓦然间想到那一吻,面上透出一抹绯红。微颤的烛光中,倒是显得面庞更加娇艳欲滴。
嵇玄将容安卧室的门关上,颇有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眼下,你既已将心意告诉我,我也该给你答复。”容筱筱望着他,轻声道,“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
她不想这么快作出决定。
虽然这样说有种故意吊着他的嫌疑,但她需要静下来,一个人将此事想清楚。
一个身居高位的皇子,想要为了自己放弃荣华与权势,容筱筱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想让这件事变得太过儿戏,也不想让嵇玄承担一时冲动的后果。
不过今晚听了干娘曾经的事迹,似乎有些理解他了。
干娘有自己的人生选择,所以直到过世都没有再见圣上一面。两人因为巨大的身份差异导致天各一方,在嵇玄眼中,他是怎么看待此事的?
或许从小长在深宫,看惯了头破血流的争斗,厌倦了隔断生死的高墙,所以干娘的做法,其实更能获得他的认同。
这样的想法像一颗种子,在年少时就埋藏在了心中。
每年私下探望干娘的经历,以及这段在山中居住的时日,对他而言,是与皇宫迥然不同的另一方天地。
容筱筱觉得自己对嵇玄的了解还不够多,这段时日,正好有机会相处,于是又道:“我答应容安,近日多陪陪他。听店里的姑娘说,明日西市有人唱曲,我打算接他放学去凑热闹。你若无事,可一起来。”
嵇玄神色温柔,点了点头。
翌日下午,容筱筱照常去接容安。
初春已至,天晴日暖。柳叶开始长出嫩绿新芽,学堂放学的路上燕语莺啼,不少孩童在嬉笑玩耍,一派生机盎然之景。
然而容安脸上却无笑意,板着脸似乎有些紧张。
容筱筱以为孩子昨日喝了酒,所以身体不适。
她牵着他的手问:“今晚带你去听曲儿,你不是一直想去么?怎么不开心?”
容安扭头望了望四周,小声道:“筱娘,今日在学堂,我看到有个黑衣人趴在树上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