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箱的茶叶倾洒一地,如一座碧色的小山。
众人皆探头去看,本以为会看到什么不对劲之处,然而此时望去,却没见这茶叶有何异常。
普茶便是现代的普洱茶,是涧山县一带特有的茶叶,香气醇厚独特,可烹煮亦可清泡,深受各地达官显贵所喜爱。
安素用剑将表面的茶叶挑开,露出里面的部分。他弯腰用手捧了一把,随后走到众人面前,将手中的茶叶展示给大家看。
只见原先裹在茶叶堆中的叶片,不仅色泽暗淡,形状也不似新鲜茶叶那般舒展。
等到众人终于凑近看清楚,才大惊失色。
“这茶竟发霉了!”
“若不是三殿下明察秋毫,普茶当作贡品送去江国,虞国颜面何存?”
贺老板扯出一个哭似的笑,试图抵赖道:“怎么回事?我卖的明明是今年刚采来的茶叶!”
嵇玄单手背后,冷言道:“今年秋日多暴雨,这批茶叶因雨水之故,原本应是一笔赔本买卖,你便想出此等办法,试图蒙混过关。”
贺老板被他拆穿,心中虽然恐惧,却依旧嘴硬道:“我在虞国做了十年生意,向来有口皆碑,哪会自砸招牌?殿下,我实在不是有意欺瞒您,否则我这茶园的生意,以后岂不是再也做不下去。”
嵇玄向安素使了个眼神。
安素会意,立即上前将贺老板从地上拽起,将他拖到嵇玄面前。
贺老板整个人站立不稳,两腿发颤。
冬日的冷风灌进堂内,将撒了满地的茶叶吹散,一股腐败的霉味混在茶香中,显得格外突兀。
贺老板身材在男子中已算高大,但此时站在嵇玄面前,仍是矮了半头。加之他现在吓得战栗,气势上也短了不止一截。
嵇玄没有说话,伸手将他领口拽过来,从贺老板怀中抽出一沓银票和纸张。
贺老板大惊失色,伸手便去抢:“殿下,殿下,你饶过小的吧!”
安素见状,上前将贺老板两臂制住,强行将他按跪在地。
一旁不敢作声的知县皱眉眯眼细看,见到嵇玄中扯出几张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喃喃道:“是通关文牒?还有地产?不对,长成这样的文书,我怎么从未见过?”
贺老板完全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也再顾不得脸面,哀求道:“殿下,我认错,您方才所说,我都认下,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嵇玄低头阅读这些繁复文书,嘴角微翘,对贺老板的哭天抢地的乞求充耳不闻。
容筱筱从嵇玄身后探出脑袋,看着他手中这几页纸,忽然明白过来。
这些文书之所以连知县都没有见过,是因为根本就不是虞国的东西。
她看着贺老板,心想,早该想到,这人肯定不是虞国人。
贺老板的鹰钩鼻、高颧骨,以及身上这件南方少见的貂皮大衣,都是北方游牧民族才有的特色。
现如今天下三分,以北方的雁国最为势弱。若贺老板是雁国人,他的这些所作所为,可就不是商人奸诈的解释可以蒙混过关的了。
朝贡之事关乎虞国与江国的关系,若是两国因此而不和睦,导致大打出手,国力削弱,如此一来,得利的便是坐收渔翁之利的雁国。
想通这一点,容筱筱不由后怕。
幸好嵇玄及时发现,阻止了这场阴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嵇玄将银票取出,缓缓塞回贺老板凌乱的领口。随后,他将手中那沓文书叠好,纳入怀中,不咸不淡地道:“受谁支使?”
贺老板一动不敢动,任由银票半挂在身前:“殿、殿下,这是何意?”
嵇玄目光凛然,从容地望着他:“你身为虞国叫得上名号的茶商,纵使今年亏损,也不会影响整个产业。能让你如此枉顾性命铤而走险,背后定有其他靠山。是何人?”
贺老板哑口无言,张了张口,却倒吸一口凉气,骇得几欲晕厥。
嵇玄见他不答,也不愿在此与他废话。
他挥挥手,命人将贺老板带下去审问。
众官员亲眼见证这场变故,皆安静如鸡,不敢作声。
嵇玄望着容筱筱,眸中似有道不明的情绪。
就在容筱筱觉得众人定已察觉的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劲时,嵇玄却忽然开了口,道:“朝贡之事,就按容姑娘的想法来办。”
知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道:“是。”
嵇玄立于堂中,气度威严,转向容筱筱时的眼神却暗含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温柔。
他的声音温和好听,用似商量又似在示好的语气问道:“三日之内,可否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