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的视线就聚焦在第二审判席上。
那里坐着一个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年龄在四十上下。棕色的头发被他以三七分梳向脑后,仅有一绺碎发落在额前,微微挡住了那双猎鹰般的灰色眼睛。
他显然发现了昼的注视,唇角微微上扬:“昼,好久不见。”
“托你的福,克雷迦尔。”
昼彬彬有礼地说道,他的声音里有种微妙的挖苦意味。
克雷迦尔的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你确实该感谢我们,昼。如果你能早些回到裁判所,就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了。我们也不会在裁决庭见到你。”
如同长者教育叛逆的小辈,他双眼紧盯着昼,缓缓说道:“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你连这具新身体内的原有灵魂都无法解决。”
祁澜神色一变,意识僵在了脑海深处。
这名审判似乎看穿了他的存在,在对方眼中,他就好像一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虫蚁。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克雷迦尔下手坐席传来,“我听说,昼对自己的新身体可以说是得心应手,用得异常顺心呢。”
说话的男人穿着一袭墨绿色的丝质长袍,懒散地靠在座椅扶手上,把玩着自己的黑发。从席位看,他就是第四审判。
昼无视了赫尔修斯的话,说道:“如果你们不派执行者进入E级世界大肆屠杀,我想,也不会出现后续的这些事情。”
“我们是为了找你。至于那些蝼蚁,昼,你也清楚禁忌裁判所的法则,从看到执行者开始,他们就不可能活着了。”
赫尔修斯斜对席位上的第五审判开口了。这是一个身着宫廷华服的女人,声音温婉柔和,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和残忍。
他们说话间,祁澜借助昼的视野,看到了其他审判的模样。
第三审判周身都笼罩在漆黑的兜帽长袍之内,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皮肤,分辨不出男女。
第五审判以下的席位,分别有三男四女。其中,第八审判是一个扎着马尾、身着藏青色职业装的中年女人,下颌方正,显得有些严厉。第十二审判则是一个蓄着浓密胡须的男人,他摩挲着嵌有水晶球的手杖,眼皮耷拉,似睡非睡,像是已经神游天外。
不知为何,这些审判带给祁澜一种极其不适的感觉。感官传递给他的分明是正常的人形,但他的灵魂所感知到的,却像是一个个悬于座椅之上的深渊黑洞。
那层光鲜亮丽的皮囊下包裹的,似乎不是属于人的血肉与灵魂,而是某种没有实体的、极端恐怖的东西。
它们投来的视线就好像无形的绞索勒住了他灵魂的脖颈,不断收紧。
窒息的感觉让祁澜猛地回神,立刻切断了视觉感知。
他心有余悸地往脑海更深处挪了挪:“光靠注视就能影响到我的实际状态吗……”
这时,一道嘶哑诡异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其他审判的话语:“好了,克雷迦尔,开始裁决吧。”
大殿内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好吧,”克雷迦尔说道,“昼,我们很遗憾,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你违反了太多审判应当遵守的法则。”
“其一,你未经十一审判裁决,私自杀死了他席下的两名三级执行者。”
“其二,你将裁判所的信息透露给无相城的求生者,并在没有获得特殊许可的情况下,擅自授予了你在进入裁判所前的公会三十七名成员的天赋权限,促使他们与执行者发生对抗。”
“其三,你破坏了第一审判的晋升仪式,致使晋升失败,禁忌裁判所的审判遭受重创,且在随后的一月内罔顾裁判所的寻找,擅自闯入其他规则世界,导致天河公寓和第九号监狱永久崩坏。”
“根据上述情况,我的裁决提议为,死刑。”
“现在,请在座的各位给出各自提议。”
几乎在克雷迦尔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有三道声音接连响起。
“死刑。”
“死刑。”
“死刑。”
那道诡异声音也再次出现:“死刑。”
接着,是一道温柔的女声:“死刑。”
祁澜的心越来越凉,但在一连六道支持死亡裁决的声音之后,赫尔修斯语调轻浮地开口了:“我提议,将他扔进厄难深渊。”
大殿内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赫尔修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那道诡异声音带着警告意味说道。
“知道啊,”赫尔修斯依旧态度散漫,“但昼直接死了也太无趣了,能在死前给我们找点乐子,也挺好的。不是么?”
那道声音沉默了。
克雷迦尔说道:“那么,提议继续。”
“死刑。”
又一道声音响起。
这是第七票。
如果是三分之二多数,还差一票,结果就定了。
“我附议第四审判。”一道偏低沉的女声响起,这应该是第八审判。
“附议第四审判。”一道像是刚睡醒的男声。
过了一阵,一道声音慢吞吞地出现:“附议,我也觉得这样更有意思。”
十一名审判给出了提议,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名审判了。
祁澜只能在心底祈祷昼的人缘能好一点,但想到对方进入脑海后,自己一口气降了70个点的魅力,他又觉得希望十分渺茫。
“嗯……赫尔修斯的提议确实很有趣呢。”
一道空灵飘渺的女声回荡在大殿内。
祁澜屏息凝神,就听那名审判发出了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不过,赫尔修斯,我更喜欢看你吃瘪的样子,所以……我的提议是——”
“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