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潘时樊梳洗完换上干净的衣袍,躺在新床褥里还有些回不过神。
周围虽然简陋,但是干净、安全,褥子下面垫了厚厚的干草,柔软舒服,几天前的茫然逃离与饥饿如同做梦一般。
想着洛长松一如少时的眼神笑容,潘时樊叹了口气,微微笑起来。
子明兄将他养得很好。
另一间屋子里,洛长松穿着新里衣躺在床上看着一旁皱着眉头解辫子的人,目光柔和发亮。
他今天编的辫子有些多和复杂,廖坚从未扎过这种头型,不太适应,说什么都要解开了睡觉。
谁知道解了一个又一个,还是没弄完,他手上的劲越用越大,头皮被扯的发紧。
他绷紧了唇线,微微不满,余光注意着洛长松的动静。
洛长松笑了一下,终于起身去拉他的手,“过来,我给你解。”
廖坚哼了一声,大爷似的一屁股坐在床上,等着洛长松给他弄。
修长的手指灵活轻快,不一会儿就把和廖坚酣战已久的发丝散开、梳顺。
这些天花了廖坚不少钱,如今还要再养一个和他不相干的人,洛长松隐隐有些不好意思和愧疚。
他跪坐在床上,低头看着对方高挺的眉骨和鼻梁,突然伸手圈住廖坚的腰,把脑袋贴在他宽厚的背脊上,“哥。”
声音低低的,轻轻的。
带着些失意和忧愁,是少年人独有的清与软。
但要廖坚说,这就是洛长松朝他撒娇要东西的前兆。
看着圈在腰上的手,廖坚想着今天看到的画面,心里痒痒的,脑子里迅速计算了一下自己的银子。
嗯,还有点,还好这几天没去喝酒看戏,应该是够的。
思考完毕,廖坚眉目舒展开,露出个笑,掰开洛长松的手,结实的臂膀鼓起,一用力就把人捞起来放到了自己怀里。
“哥!”
廖坚没管洛长松的惊呼,搂着人给他换了个姿势,让人靠在自己怀里坐好。
等把人整个圈在怀里才开心的哼笑一声,“说。”
洛长松被他弄得脸皮发烫,背脊紧紧贴着结实柔软的胸肌,背后一片火烧。
和他的紧绷不同,廖坚没那么多心思,把人抱到怀里就开心了,心里一片明朗,也变得好说话起来,见洛长松久久不语,他偏过头去看人。
洛长松有些不自在的动动屁股,又怕碰到什么只能尴尬的僵住,说出的话也跟着紧绷起来,“我今天本来打算出去找找活儿,但……”
但事情不大如愿。
他原想着效仿那些个穿书文一样干点什么写话本子、抄书之类的行当。
但事与愿违,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界,百姓连饭都吃不起,哪有人看话本子。
虽说能看话本子的人家不会因为三成赋税就感到拮据,但安庆县不同于中原富饶,有钱人终究是少数。
话本子走不通,抄书这种行当人家当然是找书院里的书生,轮不到他一个罪奴。
其余的做吃食开店更是天方夜谭,百姓饿得平时都是一勺麸皮一勺米面的混着吃了,哪有钱买?
这时候去当个跑堂什么的,还得有人给他担保人家才会要,洛长松这个身份是找不到担保的。
综上,之前说他从廖坚家一出去就会饿死不是开玩笑的,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要不是大庸出去哪里干点什么正当营生都要凭据,潘时樊那么一个经天纬地的大儒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听完之后,廖坚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黑眸沉沉。
“怎么了?”洛长松有些莫名。
“我养不起你吗?”廖坚声音带着些不愉快,大手抚上洛长松的后脖颈,带着茧子的手指掐着那一节皮肉来回摩挲。
“吃的,穿的,用的,哪样没给你好的?”廖坚道。
这是事实,小一月时间,廖坚在他身上花的钱够普通人痛痛快快的活个几年了,到了洛长松这也就听个响。
说到底,廖坚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又是个在外面说一不二的恶霸头子,平时和洛长松相处时纵着他看不出来,但打骨子里就有种大男子主义。
男主外女主内,他往家里拿钱养人,洛长松就乖乖在家该干嘛干嘛,只要哄自己快活了,他发展点爱好廖坚也不管他。
但这样大张旗鼓的出去找活赚那点子钱,还把自己和他掰开得明明白白的就让廖坚不爽起来。
洛长松多聪明的一个人啊,这些个弯弯绕绕都不要廖坚说,他盯着那黑沉沉的眸看了一会儿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一时间,心中说不出的酸涩。
他还坐在廖坚腿上,被人揽在怀里,乌黑的发柔顺的垂着,脸上还有少年未褪去的柔软弧度。
他知道这张脸有多漂亮,没长开之前美的雌雄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