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洛玉柏贪赃枉法,洛家意图谋反……罪无可恕,诛,全族!”
正午,阳光炙烤大地。
刑场上跪了一溜串的人,呜咽的哭声起起伏伏,不甘绝望硬生生在烈阳底下撕出一席悲凉之地。
随着午时三刻的逼近,台上的呜咽越发的大,哭泣声拌进台下民众的欢呼催促里,渐渐隐没。
“不是要砍头吗,怎么还不开始,老子在这儿站半天了!”
“就是啊,还有多久啊?我这馒头都快被晒干了。”
“这天热死了,要不是上边儿是洛家的,我才不来呢。”
“这洛宰相名声那么好,要不是这次贪污揪出来了,咱们还一直以为他做好事呢,呸!”
终于,铜锣敲响,刽子手提着砍刀站到犯人们身旁。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箭令落地,刑场上的人尽数被拖拽这跪到木台前,头被死死压在带着干涸血迹的台子上。
三天前洛家还风光无限,不曾想新帝刚一上位就落得个满族抄斩的下场,还真是……
物是人非啊!
“噗!”
刽子手口里的烈酒喷在砍刀上,台下的人不止不害怕,还欢呼着举起了手。
洛玉柏挣扎了一下,看着那一双双挥动的手和举起的馒头,讽刺一笑。
哈,这就是他洛家不惜招至众怒也要护着的百姓吗?
父亲啊父亲,这世道真是不同了,孩儿无能,洛家上上下下四百五十三口人,全葬送于我手,孩儿真是无脸去见烈祖烈宗啊!
只希望长松能活下来……
“噗!”
长刀挥舞,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落下的头颅骨碌碌滚下台。
台下的人们疯了一般要往上挤,即使被带刀的官兵拦住也要去争抢那滚落下来的人头。
手里的馒头你争我抢的擦拭着落下的血液,台上又一批刑罚开始了,凄厉惨叫声里,一个个沾了血的馒头被人带回家供起来。
回过头一看,那些拥挤争抢着去沾人头血的面孔,居然比恶鬼还要狰狞几分。
……
脏臭狭小的囚车摇摇晃晃,小小一个笼子里蜷缩着七八个人,小的五六岁,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岁。
毒辣的阳光照射在每个人身上,苍蝇蚊虫绕着囚车不断飞舞。
“娘的,臭死了,这趟回去非得捐点钱换个差事,这送流犯的活儿真难干。”旁边押囚车的衙差捂着鼻子抱怨。
另一个灌了口水,“快了,再有个两三天就到地方了,到时候把人一交,就不归咱管了。”
这趟囚车押运的是京中抄家流放下来的男丁,新帝手段狠辣,刚一登基就把支持其他皇子的官员下狱的下狱,抄家的抄家。
要说最惨的,还是被诛全族的洛家。
当年还是皇子的新帝手段过于狠辣,被先皇用洛家的仁义名声敲打教训,本以为只是小事一桩,却不想被记恨如此多年,如今新帝刚一上位,就忙着翻旧账了。
洛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抄家,只匆匆送了洛玉柏的长子洛长松出来,逃无可逃,索性把洛长松塞进了流放的囚车里,勉强出了京城。
却不想如今洛家全族皆灭,那老奴贪生怕死,也没有冒死劫囚车,自己带着珠宝细软逃跑了。
而那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就这样在囚车里一路熬到了苦寒的边境之地。
为了不让流犯有逃跑的力气,衙差一天只给他们一个拳头大小的杂面馒头和一次水,吃喝拉撒全在车上,能不能活着到流放地全靠运气。
囚车里最大的那个少年正是被洛家拼死送出来的独苗——洛长松。
杂乱的长发披散下来,脏污遮住了面容,唯余那双眼睛,灿若星辰,洛长松靠在木栏边大口喘气,污浊的空气让他的疾病加重,一连串的咳嗽让身体颤抖起来,惊得蝇虫乱飞。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作为洛家嫡长,他前十六年学的四书五经、排兵布阵,武能安邦,文可治国,全是为了报效家国,却不想如今居然落得如此地步。
真是不甘心啊,若再来一次,一定要劝父亲反了这狗皇帝!
滔天的恨意和不甘烈火般舔舐心脏,可除却将这身躯烧得油尽灯枯外,并无他用,洛长松仰头看着天空闪烁的星子,长叹一声。
都说世有鬼怪,若我把这身躯献出,不知道会不会有精怪替我摆那狗皇帝一道。
罢,这残躯怎能许愿,待我来世,亲自动手。
星夜如布,少年呼吸渐微,单薄的胸膛没了起伏,不知过了多久,那惨白的唇动了动。
“这……呕,咳咳……呕!”
这什么味道?他掉化粪池里了?
洛长松挣扎着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对陌生的场景发出疑惑,就被直冲鼻尖的臭味呛得边咳边吐。
惊天动地的咳嗽身吵醒了囚车里的其他人,他们没多管闲事,麻木的缩了缩身子继续睡,显然是习惯了的。
咽喉火烧般干疼,浓烈的臭味混合着呼吸道的血腥味,让洛长松一边咳嗽一边忍不住干呕。
瘦削的身体随着咳嗽和呕吐的动作阵阵颤抖,弯曲着像只快要散架的大虾,残破的身体经不起这番折腾,刚醒过来的洛长松就这样硬生生晕了过去。
洛长松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坐在一个温软的怀抱里。
迎面走来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笑着把他抱起来,“长松还记得爹爹吗?”
洛长松慌张的挥舞双手,一巴掌拍到那脸上,男人也不在意,把他和妻子一起拢在怀里。
画面飞逝,启蒙、写字、上马,走马灯一般快得让人看不清,十六年的人生匆匆走过,最后定格在罚场上跪得笔直的男人和身旁落泪的女子。
长长的记忆快要让洛长松记不起他是谁。
欢喜,信赖,骄傲。
悲痛,彷徨,仇恨。
无数情绪卷起温柔的浪潮,把洛长松强行拉入其中,几欲溺毙。
骨瘦如柴的手无意识的抓握几下,淋漓的血色擦上木栏。
十六年的记忆太过漫长,灭族之恨过于刻骨,陌生的情绪浪涛一般挤压心脏,洛长松快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终于
凝重的画面碎裂,欢脱的音乐跟随而来。
“谢谢姐姐的嘉年华!我给姐姐上个才艺。”
对了,他是洛长松,21世纪的洛长松。
他从小没爸,妈也没了后,只剩个吃喝玩赌的继父,从小在三教九流堆子里混长大,好不容易考上个大学,继父酒精中毒没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