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翎看着眼前晕染天际火红的晚霞道:“我本以为我可以凭借热爱支撑着我走美术这条路,也认为我虽然不是最好的,但绝对不差,来了集训基地后,我发现……我真是个垃圾啊~既没有能承受住高强度训练的体力和耐力,速度以及进步也比不上他人更快更明显。”
楚北翎的成绩其实一直和在西高一样名列前茅,可名列前茅又能如何,他丝毫没有任何进步和提升,反而下降了,在西高他分数从来没有掉下过280。
在基地他的成绩都在270上下徘徊,而考到275,280前面有两个。
美术评分每5分会被划入一个档次,尤其是90-95这个区间内,需要构图、造型、色彩、技法,创意等方面要求近乎完美,一点小瑕疵都很可能会被扣分丢到另一个档次里去。
而能考到90分以上没有一个人不是集天赋和努力与一身,他们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这个时候他们拼得不是谁,技巧,审美更优秀,而是体力和耐力,还有心态。
在集训基地,全省乃至全国顶尖的美术生都会为了考美院,发了疯练习,没有一个人敢懈怠。
分数不代表全部,集训基地老师也在压分,不能成为标准。
但他不能用压分来欺骗告诉自己,这样没有任何关系,楚北翎知道,这半个月来高强度的训练。
他没有任何进步与提升,其实就是一种退步,而楚北翎根本找不到办法突破。
这种状态让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怀疑自己适不适合画画。
比起怀疑,他更害怕自己会丧失对画画的热爱。
以及——
“邢禹你知道么,班里很多人,软刀都说我有天赋,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不是自卑,也不是谦虚炫耀,而是我打心底里觉得,在这片领域里有很多很厉害的大师,很厉害的从业者,真的太多太多了,我才到哪里?!”
楚北翎笑了笑:“可只要我说,我画的真的很难看,画不下去了,就会有人跳出来告诉我,我已经是大神了,只要我的文化课和美术保持现在的成绩,八大美院任我挑,我这个天赋怪和他们炫耀,我都这么说,让他们怎么活?”
楚北翎咬碎嘴里的棒棒糖继续说:“我知道他们没恶意,或许还在羡慕我的天赋,可我的困扰以及遇到的难题也是真的。”
邢禹太能理解这种状态了,他在绘画上不算一个有天赋的人,走到现在全靠一遍又一遍练习。
但在音乐上,他从学大提琴开始,老师就告诉他,他有绝对音感是一个有音乐天赋的人,而其他人就只能去练相对音感,他也经常能听见学大提琴的同学说:他能这么厉害是因为有绝对音感。
可难道有绝对音感就不需要成百成千的练习,难道就能躺赢了?难道就没有苦恼了?
艺术这条路,天赋从来不值得炫耀,和所有人一样,只有坚持和反复一日又一日枯燥的练习,有天赋也不会例外。
可偏因为有这所谓的天赋,旁人对他们的期待和要求只会更高,也会被人习惯性忽视掉所有人都遇到的痛苦以及瓶颈,更没有办法避免自己对自己间歇性的不够自信。
因为你有天赋,所以理应该无所不能——
可艺术从来不是一句无所不能,可以概括的,也没有人可以做到什么都不做就无所不能。
邢禹说:“据我所知,八大美院应该不会偷偷发放免通关或降低要求VIP卡。”
楚北翎侧目看他,邢禹也看了过来,两个人一起笑出声。
沉闷的气氛调节邢禹继续刚刚的话:“艺术这条路,天赋是门票,但要走远全靠热爱和坚持,他从来没有捷径,只有量变到质变,一百次的放弃,一次的坚持,也从来都是孤独的,大多数人只看结果并不看过程,也无人关心我们练习了多少遍,轻描淡写一句有天赋就能盖掉我们做的所有努力与坚持。
可这些都不重要,结果也不重要,在艺术的世界里,我们会活得很真实,我们可以真实的表达自己,这是所谓的世俗成功换不来的自由。”
楚北翎挑挑眉,露出两颗雪白的虎牙:“关于这一点,英雄所见略同。”
艺术这条路,天赋决定起点,热爱决定方向,可坚持才能选择终点。
万一哪天没有热爱,现在还在原地踏步也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哪天真的什么都没了,那一直坚持下去,也是可以的。
邢禹也笑:“所以——没有任何问题,就算有也只是暂时的,我相信你可以。”
楚北翎一愣,片刻笑着点点头。
两人并肩站天台上,风吹起了他们的碎发,远处平房逐渐亮起的灯光,像是海上指引方向星星点点的鱼火。
两个少年在绚烂的晚霞里,看着对方在笑。
不知道过去多久,楚北翎挪开视线眺望着远方鱼火,不太自在道:“回去吧,我们出来够久了,赶紧画完交稿,趁早去食堂抢饭,希望杭七那帮人,抢饭速度能慢一点,留一些能吃的给我们。”
邢禹挑眉:“愿意去吃食堂了?”
楚小少爷苦恼道:“虽然集训基地的饭菜不好吃,可我不想继续再吃量大管饱的粉菜蛋面和火腿肠了,一日三餐我都快吃了小半个月,我都快变成粉菜蛋面了。”
刚好没多久的小少爷又开始发疯,不好好念,五音不全的他用青藏高原的调调,唱着念出来:“我好想二食堂的大鸡腿啊~~~来一个蓝胖子的任意门吧~让我开门过去吃一顿再回来,亚拉索啊啊啊~~”
邢禹冷不丁提醒一句:“是粉面菜蛋。”
楚北翎转头掐住邢禹的脖子:“我要刀了你,你居然还有心情提醒我名称错误。”
邢禹嘴角浅浅勾起:“还有,别在唱歌了,请放过我的耳朵,他需要休息。”
楚北翎不满点点他:“好了,我宣布,我们绝交半分钟。”
邢禹:“风有点大。”
“风有点大,没听见是不是!没关系我能让你听见。”说罢楚北翎伸手用力薅了薅邢禹的头发,而后快步跑开,还不忘回头挑衅他:“现在应该听见了吧?听不见再来理一理!”
“……”邢禹抬腿追上去:“站住。”
楚北翎:“我又不蠢,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