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刀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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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色低垂,星月暗淡,夜风在阴冷的山间不时呜咽叫嚣,仿佛索命的厉鬼。
一处缓坡上密密麻麻扎满了帐篷,放眼望去宛若坟场。
在一顶顶灰扑扑的帐篷中间,有一间红帐分外乍眼。
帐中的姑娘是无数辽兵入夜后最喜爱的消遣。
红帐外,一队北辽兵正歪七扭八地排着长队。
弯刀心不在焉地站在队尾,一对乌溜溜的眼睛不时四处咂摸。
一个年轻的北辽兵从旁经过,扭着脖子朝这边看,眼睛都快黏到了红帐上。
不远处,一名辽军头目发现了他,指着这名北辽兵口气不善:“看什么看?手脚利索点儿!”
年轻的北辽兵口中应一声,一面加快脚步向杂物存放处走,一面用头目听不见的声音骂骂咧咧。
不久前,辽军在山间发现了一处取水点,因担心白天取水太过惹眼,容易引起大周军攻击,故而只敢在夜晚悄悄行动。
弯刀注视着那名辽兵远去,眼波微动。
此人是他咂摸了一天,暂定的几个目标中最为满意的一个。
而他之所以将目标锁定为取水兵,还有一个原因:新的取水点距离交接东西的山坳不远。
当下,弯刀下决心似的抿了抿唇,举步离开队伍,直奔那处盛放杂物的帐篷。
适才那名辽兵正和几名将士从帐中取出扁担和木桶。
弯刀笑嘻嘻上前,明知故问:“兄弟这是要去取水?”
那人瞅了眼弯刀,没好气道:“废话,不取水拿这些做什么?”
弯刀也不着恼:“与你商量个事——三日后轮到我部取水,不巧我到时侯有点事,能否和兄弟换个班?”
说着他悄悄递给那名辽兵一块碎银,足够他讨好红帐里的姑娘,“行个方便嘛,我那边已同上司打好了招呼。”
这名辽兵憋闷许久,不料竟能遇上这等好事,顿觉喜从天降,对弯刀态度陡然转变:“等着,我去同什长说。”
“哎!”
不多时那北辽兵哼着小曲回来,指了指适才放在地上的木桶,对候在一旁的弯刀说:“今晚换你去取水。”
弯刀点头:“谢了兄弟。”
后者摆摆手,转身急不可耐地朝红帐方向走去。
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弯刀笑容仍挂在脸上,眼底却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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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薄雾弥漫,黑魆魆的山石、树木宛若一尊尊妖异的巨兽,偶有朦胧的月光透过枝枝蔓蔓洒在地面上,鬼影般晃动着。
弯刀走在一队取水的辽兵中间,眼看离取水地点越来越近,他忽扬声道:“报告什长,小人……内急,可否先去方便一下?” 他弓着身子做出难耐的表情。
什长不耐地摆摆手:“速去速回!”
弯刀答应一声,一溜小跑至附近的山坳。
那儿已经站了一名男子,正是上次和他接头的猎人。
对方将一只内嵌盖子、沉甸甸的木桶交给他。
弯刀揭开盖子,露出桶内亮晶晶不停蠕动的长蛇。
猎人赶忙让他盖回去:“这些都是剧毒之物,你也要当心。”又塞给弯刀一粒丹药,叮嘱,“万一被咬伤,速速服下还能保住一命。”
从山坳内出来,弯刀将新得的木桶挂在扁担一头,原本那只木桶则留在了原地。
在取水点,他借着夜色掩护给木桶表层装满溪水,又在回营路上故意慢吞吞缀在队尾。
“哪个营区的?”北辽守卫例行盘查。
什长亮出令牌,对答如流。
守卫在队首两名辽兵桶中探头察看了一番,后面便摆手放行。
弯刀之前取过两次水,虽说对流程早已熟稔,但面对盘查心里仍不免打鼓,好在并无意外发生。
他随着一行人快步进入营区。到达饮水区后又故意多磨蹭了一会儿。
等其他人倒完水出去,他悄不声将那只特殊的木桶放到帐角,掀开夹层盖子,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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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啾啾虫鸣声中,整片营区都陷入了昏睡,连岗哨都不时点头打起了瞌睡。
静谧中一座黑山般高大的帐篷内陡然传出一声惊呼。
帐门口几名侍卫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冲进大帐。
一名侍卫擎着火把走近床榻。
榻上,一名高壮的男子仰面躺着,浑身上下包含头脸、脖颈密匝匝缠满了蠕动的黑蛇。
“大王!”,“大王……”
两名侍卫惊呼上前,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将呼延建业身上的黑蛇除下,把断成几节的蛇身扒拉下来。
却见他们的大王两眼圆瞪,眼角、鼻孔、嘴角乃至耳孔均有黑血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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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食山狸之人,身上会散发出一种特殊气味,寻常人闻不出,经过我们训练的毒蛇却对此分外敏锐,遇到携带该气味的活物,就会死咬住不松口。”
裴璟霄大帐中,葛荣想起花半夏那日所说的毒蛇计划不禁拍案叫绝:“果然如花总管所说,真是服了你!”
适才收到探子传信,呼延建业已于昨晚被毒蛇咬中暴毙帐中。
“霍校尉到。”外面侍卫通报。
帐帘一动,霍准大步入内:“殿下找属下何事?”
“领赏。”裴璟霄淡然的声音难得透出一丝轻快。
霍准却听得一头蒙,求助般望向葛荣。
后者丢给他一张纸条:“自己看。”
“什么?”霍准边打开纸条边问。
“呼延建业的死讯。”葛荣话音落下,纸条上的字迹也随之映入霍准眼帘。
他一怔,迷茫的眸中渐渐闪出兴奋的光。
对面,裴璟霄的视线却不动声色地落在身侧的女子身上。
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纯净、坚定、锐利……越看越让他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