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桃花影落（六）

世间有谷名绝情，谷中有花可辨情爱。

花色洁白，果实各味，茎生细刺，细刺有毒，毒名情花。

情花之毒，动情则痛，钻心蚀骨，无药可医。

银环是不敢往自个儿身上扎的，反正研制出解药之前他不敢。他怕疼得很，只听一耳朵便生怕一个不注意被扎一个窟窿。也是实在了解自己，若是心中无所思自然不惧情花之毒，他却是极多情的性子，心中情爱早已扎根，情花于他可不就是穿肠毒药，要命得很。

但这要命的东西他该小心翼翼养着还是得小心伺候着，一路兴高采烈直奔桃花岛。

他总不很明白，师父到底想要见什么，如何才算情明爱白，为何总不肯承认他长大，一定要将他一腔情意说成是年少糊涂。莫不是他是个傻子，连爱恨也分不明白。凭什么仗着自己年纪大便将他的喜欢说成是对年长者的仰慕，凭什么仗着瞧着他长大便认为他的情爱不可相信不得长久。

某个穿青衣裳的老男人坏得很，从不肯正面回应，敷衍哄骗他还当他不晓得。但他愿意大度一点让一让那人，不过是多等一等，不过是寻法子叫人相信他，总有法子等到那人亲口承认不是他小糊涂而是自个儿老糊涂的那天。

细细想来，强行亲吻那人时银环承认是自个儿孟浪，心中什么也没想，只是就那么靠近了他。也确实年纪小，不大能看，也就不怪师父觉得他不靠谱了。

既然有了情花，那么只要有了解药，咬一咬牙硬着头皮被扎一下，给师父瞧个明白，自然便能信了他了。一切不就水到渠成。

……怪不得黄药师总说他没长大。

哪个大人会以为只要对方信了自己情意便能两情相悦地久天长的呢。只有孩子才理所当然的以为只要自己一腔真心便真能换来一般无二深情。只有孩子才会认为对方不来爱自己只是因为不相信自己的感情。

那一年银环十七岁，他找到将心掏出来捧给人瞧的方法。而他爱的那个人遇见了个极好极好的姑娘，于是去爱那个姑娘了。

一年的时光很长么。

大抵是很漫长的，漫长到可以遇到心爱的人，两心相许，随后认定必然可以共度一生。

银环生性喜好安逸舒适，受不得气吃不得亏，忍不了疼也吃不了苦。或者说，他至今的年岁里还没有他一定要受的气吃的亏，他本就不是个忍气吞声宽容大度的性子，他没有遇到过真正的无能为力。

于是，见到师娘的时候，比起疼痛怒火倒不如说是茫然。茫茫然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发生了。甚至根本就想不到自己该怎么办。

一切，恍若梦中。

直到夜深人寂，风打窗柩，他一个人惊醒，在床上呆呆坐了许久才想到一句，师父是别人的了。

师父是别人的了，那他的喜欢要怎么办呢。

师父怎么会是别人的，明明从来是他的，为什么突然就变成别人的了。

他想啊，想不明白。

于是他便去问。

而答案很简单。

因为黄药师爱冯蘅，不爱银环。

他霸占了黄药师心头最重的位置十余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不被爱的那一个。

他分明是被爱着的。

他不明白。

他在对世间深情尚未了解透彻的年纪便将所有皆付于一人，在还没来得及慢慢长大的时候便孤身投入了偌大的江湖。那些道理太简单了，他没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