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叙垂眸,和小白团翠绿的眼睛对上。
不到一秒,小白团开始呜啊呜啊的叫,爪子也扒拉着蕴宁的衣服,针织的毛衣袖口很快被揪出了线条。
这毛衣是刚买的,程蕴宁有点想发疯了,她费力腾出一只手,在这团白身上轻拍了下,雷声大雨点小:“要死啊你。”
意识到自己计划失败,蕴宁咕哝着放下猫,不得不道出一个现实:“……它好像有些怕你。”
裴叙看了眼窝在蕴宁腿上的一团,收回视线,语气不咸不淡:“嗯。”
蕴宁垂头看着毛衣袖口处揪出来的那几处短短的线条,有些发愁,嘴里还在絮叨:“你平时不怎么照顾它,小猫都是这样的,你对它好几天它就跟你亲近了。”
裴叙闻言,垂眸看向她。
女生长发随意的偏扎着,垂落在肩头,微卷的弧度。
蕴宁没察觉他的视线,还在小心翼翼的扯巴自己的袖口,一手撑着,一手努力拽着线条延长部分,想让被抓出来的线条再回去。
小猫在她怀里真的乖顺些。
裴叙看了几秒,无声地扯了扯唇。
他怎么会不清楚她的心思。
裴叙是在前线出生入死的人,外人评价他多少听过,他虽愿意成为,然而自己终究不是别人神化的那样。
只要是人,无可避免的就有惧怕感伤,裴叙也有。
可他已经习惯将此掩埋于心。
但裴叙还是不喜欢冬天。
雪花落在手上,像冷却的血。
军靴踩在鞋上,发出又冷又钝的声音。
偶尔看到一片洁白会让他难得困惑,在想这白上是不是该有那暗沉的、温热的红。
质问的话不需要他刻意记着,他也能清清楚楚的复述出来。
他也是除了遇害的几个人外第一个看到那个残酷现场的人。
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暗红色的编号,对方挑衅的笑容。
陈铭禹比他大了三岁,为人爽朗,军营那种地方,有因为拜高踩低常常对他献殷勤的,也有看不起而出言鄙夷的,陈铭禹却不一样。
他对裴叙完全一视同仁,该严就严该骂就骂,私下里性格爽朗,皮肤有些黑,是个一眼就能看出坚毅倔强的老实人。
裴叙那天身上沾上了不少血迹。
他跟着救援人员跑前跑后,等帮忙将所有伤员抬上车后,裴叙环顾四周,居然只剩下他和奔走的救援人员。
有人上前问他,他还是那套回答:“我没事,没有受伤,这是别人的血。”
逻辑清晰,神色冷静。
周围人面带关切地看着他,裴叙却只是重复这句话。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后,他迈步离开。
雪花落在废弃工厂阴冷又锈迹斑斑的建筑上,裴叙在这样纷纷扬扬的雪里走去了医院。
他在陈铭禹手术完成后回了家,换下了那身沾染了血迹的西装。
之后军部提出要为他做心理疏导,裴叙却交上了一份找不出一点问题的测试报告和测验结果。
于是他很快恢复正常训练。
上校天资聪颖,出类拔萃,心理素质绝佳,永远不会被旁的人或物影响,是天生的军人。
可是裴叙还是不喜欢冬天。
他很快走出了那场大雪,却又好像永远无法走出那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