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我是第几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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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裁风是第60号。
本身安排男女选手各30人,报名下来少了一位男选手,眼下村长临时给他加的号反倒看起来没那么资源咖了。
第一个环节是集体亮相。女选手们都和阿果老师一样,像草甸上肆意生长的野花,没有条条框框,各有各的生机盎然。
至于男选手,原本季芍礼还有些担心,一干黑皮帅哥中,忽然出现了个面如傅粉的白皮陆裁风,想不突兀都难,要是第一轮就被刷下来,还怎么有信心推行翻红计划?
没想到,站在台子最后排的陆裁风,此时脸上抹了些黑灰,犹如部落图腾,平添了几分野性。
“怎么样,这招不错吧?抹黑灰在我们这里是种祝福,抹得越多,好运越多。要不是现在是选美大会,他长得这么俊,好歹得露出来些,我就给小陆全抹黑了。”
村长同季芍礼坐在台下,冲她晃了晃还残留些黑灰的双手。季芍礼忍俊不禁:“村长高明。”
“那是,小季你等着瞧,第二个环节是服饰和仪态展示,小陆身上那件羊毛褂子,还是村长当年结婚的时候穿的那一身呢。我们村长,为了给芭蕉村挣面子,可是下了老本了。”
阿果老师拉过季芍礼,在一旁揶揄起村长。
“那不得上羊皮褂?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喜欢麻布和火草做的领褂,我就觉得还是这样的羊皮褂子才大气!”
季芍礼哑然失笑,原来阿黑嫌弃陆裁风穿“这身衣服”,不仅仅是出于民族自豪感。
“来了来了,小陆来了!”
阿果老师的欢呼让她收起思绪,定睛向台上望去。
此时陆裁风迈起台步,方才左脚舞时没仔细看的流苏,眼下随着他的步伐翩飞,腰侧那两面镜子倒映着四周的火树银花,熠熠生辉。
季芍礼仔细观察着,忽地感受到一股视线。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流苏的末梢上移,片刻后直直撞进陆裁风的眸子里。这双明澈的丹凤眼,此时又浮现出分外勾人的粼粼波光。
……很好,要想翻红,就得吸引粉丝,就得有这样我见犹怜的眼神。
前两轮结束,场上只留下男女各五位选手,进入最终的才艺展示环节。
阿黑手持一把大刀,威风凛凛地登上舞台,踩着芦笙、笛子的伴奏,不断变换刀法,英姿飒爽、热情奔放。
“这招叫’双龙出海’,这叫’四门打顶’……哼,动作这么软,没吃饱饭嘛?”
“得了吧你,肠子怎么这么七拐八绕的呢?我看你啊,嘴上虽然百般嫌弃,实际明明自豪得很!照我说,阿黑才十九,有这般才貌已经很出色了,等他大学毕业,你有的是好日子过。”
季芍礼对阿果老师的吐槽赞成地点了点头,为了鼓励这个小伙子,在鼓掌时候拍得更用力了些。
只见阿黑眼睛一亮,手上的大刀愈发虎虎生风,冲季芍礼欢脱地抛了一个又一个媚眼。
陆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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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号的陆裁风怀抱着月琴最后一个出场。
弦音袅袅,像雪山下细淌的冰泉水,迅速抚平四周的喧嚣。火塘的炽热流溢在他的左脸,却为他锋利的轮廓包裹上温润的琥珀。
陆裁风开口。
须臾间,缠绵缱绻的歌声水银泻地般涌入鼓膜。
没想到他虽然不懂这里的语言,纯记发音唱起歌来,也算有模有样。大概音乐上有天赋的人,天生对语音语调就有超常的模仿能力。
“小陆这几年来过我们村子好几次,我还怕他是专程来看我,耽误他工作,问了才知道,原来他找兰县最厉害的月琴师傅学月琴,只是顺道过来看看我!”
阿果老师听着像抱怨,其实一脸欣慰,村长不住点头:“我上次去县里给阿黑买月琴,正好问了一嘴,听那师傅说,他还学了四里八乡好多种乐器呢。”
季芍礼忽然有些愧疚。
她想起自己在书房画手稿的夜晚,十有八九都能听见他练琴。不知不觉中,反复的爬格子和随机的即兴交织成了她工作时的白噪音。如果将他优秀的作品单纯归结为天赋,无视他的努力,实在过于不公。
季芍礼静静望着台上的陆裁风。
许是无处不在的火光烤烫空气。朦胧热浪中,那双平日里看着清凌凌的眼睛,遥遥看着,竟莫名有些热烈。
是那晚在花圃中,他用叶笛吹奏过的情歌。
山谷间夜凉如水,冷冽的晚风扑入火芒。松枝与青蒿在焰心爆裂,带起一阵深焙过的苦荞茶香,拂过陆裁风的脸颊,半张脸的暖黄,忽然被散碎的白光搅乱。
原来他的左耳还戴着一枚银耳环。银盘好似白日,下面缀着的银苏被风轻摇,浮光掠影落在脸庞,晃荡着一抹欲说还休的哀愁。他垂眼扫过品柱变换和弦,勾起琴弦的手指微微发白,落在最后一个音上。
陆裁风的爱而不得似乎不是玩笑话。
季芍礼无意识地攥住自己腰间银链的流苏,雕花的起伏在她手心留下印记。
只是为何,自己的心头,细密地浸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