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又开口了,声音冷冰冰。
而郑颢确信,自己刚才完全没说话。
“为什么?凭什么?你又是什么?!”
他当场掀掉被子,跳了起来。紧接着,却闻到了热气腾腾的面食香味。
“哒”,一记响指声。
灯光骤然亮起。
郑颢看见了飘浮在房间半空中的……一个鸡公碗。
“你好,1号‘钥匙’。”
对方打了个招呼,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
“你,你隐身了?还是说,你是透明人?”
“透明人”沉默了一下,怒骂道:“透你个知了猴!我是女巫。”
最后那四个字仿佛一句咒语。
鸡公碗后边闪现出猩红尖顶帽、背带裤与短靴。珍珠白的圆领衬衫之上,倏地垂下两条浅粉色麻花辫。
一张高鼻薄唇的妖异面孔,看似苍白光滑,颊边却又布满星星点点的灰色斑痕。
“我叫岑小哉。”
宽大的帽檐阴影,半掩着一双赤金竖瞳。
咋一看像蜥蜴,眨眼又变成了山羊。
被她居高临下盯住,郑颢有种身在史前原始森林的恐惧感。恍然觉得,这个女巫更像是某种体型巨大的冷血动物。
但她手里的鸡公碗和筷子,彻底毁掉了这种神秘氛围。
女巫正浮在半空中吃面。
一碗看起来很寻常的海鲜面——是奶油蘑菇汤底,还加了胡萝卜和生菜。
说实话,郑颢馋了。他此刻也很想去煮一碗香喷喷的泡面,来抚慰自己受到重大惊吓的脆弱心灵。
但他更牵挂的,自然是如何才能保住自己“重获新生”没几天的小命:“这位……女巫你好,你刚刚说,笔仙要找我索命,是为什么啊?”
岑小哉从鸡公碗里抬起脸,冷冷瞥了他一眼,继续吸溜面条。
郑颢后脑勺上的头皮蓦地绷紧。
他擦了擦额边几滴冷汗,只能自己小声嘟囔起来。
“其实,其实我是真不认识冯筱迁女士!来‘这里’之前,我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呃,打死蟑螂蚊子这些,应该不算吧?”
岑小哉用三个字打破了他的心存侥幸:“不好说。”
郑颢顿时惊呆了。
“难道她召唤出来的笔仙,还能是我打死的蟑螂蚊子不成?”
女巫盯着碗里剩下的汤,那双赤金竖瞳看起来近乎狰狞,似乎在强忍着浇他个透心凉的冲动:“你能不能先思考一下,冯筱迁为什么要召唤笔仙?”
一句“这我哪知道啊!”被郑颢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充分意识到,要是胆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女巫极有可能当场施法把自己变成一只知了猴。
想到那些对冯筱迁近乎诽谤的不友善言论,郑颢终于恍然大悟:“因为她遇到了非常痛苦的事情,走不出困境,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这种……神秘力量?”
岑小哉也终于吃完了面,随手把碗筷往旁边的虚空一放。
鸡公碗和那双筷子安份地呆在空气上面,和女巫一样,没有半点在乎地心引力的意思。
郑颢本以为她会再表演一个“隔着两米多的距离从后方茶几上抽来餐巾纸擦嘴”。
结果,他眼睁睁看着地砖上平白无故就长出了——
一棵柳树苗。
整棵树苗抽丝剥茧般进行了一番变化,最终成为送到女巫手中的一张柔顺纸巾。
全程不超过三秒钟。
“笔仙不是什么神秘力量,它是亡者的强烈怨气。召唤仪式就是在打开禁锢着怨气根源的锁,冯筱迁要赌上一切,去做这场万劫不复的交易。”
女巫原本语气懒散,突然就阴森森问他:“郑颢,你想再死一次吗?”
已经死过一次的郑颢吓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
“所有被笔仙吞噬的灵魂,都无法再经历生死。”
“笔仙,它,吞噬的是灵魂?”郑颢曾经的另一种心存侥幸再次被打破,“那也就是说,假如我死了变成鬼,也根本没法对付它?”
“你想得太美了,实际上是完全没有变成鬼的机会。”
岑小哉说完,发现郑颢望着她,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女巫大人,您会保护我的,对么?”
郑颢想起女巫对自己的称呼:1号钥匙。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本人肯定还有一些未知的利用价值!
“我有个死对头是亡灵法师。”岑小哉倏地冷笑了一下,“对我来说,炼制怨气和灵魂的困难程度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前者要比后者多几道‘工序’而已。”
某个弱小凡人一下子两眼放光:“所以您大驾光临,是不是为了收集笔仙的怨气?”
“算是吧。”
尽管女巫的回答有点含糊其辞,郑颢还是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得到了极高的保障——就连“再死一次”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只要不是“落入笔仙手中连死的机会都没有”就好。
他拍了拍胸口,暗中松了一口气。从刚开始就在纠结的一个小问题,终于可以小心翼翼地问出来:“那个,女巫大人,您的……飞行工具呢?”
“一直在这儿,我给它涂了隐形药水。”岑小哉伸手拍了拍底下的“空气”。
或许是刚刚填饱了肚子,女巫看起来没那么暴躁了,甚至还主动跟他解释了一番。
“它最近不太适合出现在受律法保护的公众场合,因为我之前改装魔法扫帚的时候,使用的‘无限糟糕引擎’是从盲蛇集市淘来的二手货。”
“啥?什么引擎?”身为弱小凡人,郑颢对自己的听力产生了怀疑。
女巫飞来一记眼刀,复述道:“无、限、糟、糕、引、擎。”
郑某人老老实实闭嘴煮面去了。
站在厨房里翻找食材的时候,郑颢甚至心情很好地哼起了小曲儿。
神秘女巫的出现让他感觉松了一口气,有满满的安全感,再也不担心梦里的笔仙爬出——
冰箱里寒气涌动,露出冯筱迁死不瞑目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