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彦走回到书案边,拿出一封信递给了苏旎,“陛下亲封,京兆尹之女为陇西郡主,赐嫁西夷单于霍加,已于月前从上京出发去往西夷的路上,不日就将过了埵城。”
她迅速地扫了一眼那信上的内容,的确如他所说。皇上为了不打仗,的确是开始想不少办法了。
这仗不是打不赢的,只是现下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外族倾扰是历史上长久存在的问题,绝不是打几仗或者合一次亲能解决的,往往是打了合,合了再打,如此反复。
等等……霍加,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见她看完了,邢彦又开口道,“所以,我想请苏大夫留下,替我照看郡主。”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什么?!你要……抢郡主?!”
邢彦点了点头,“郡主本就可以不用嫁,这凉益二州囤了八万兵马又不是干吃白饭的。留郡主下来盘桓几日,再好生送回上京,找个好人家嫁了,岂不是美事?”
苏旎一时目瞪口呆,已无话可说,真真是没见过人如此胆大包天,如此淡然地说出来这些。
邢彦再抬眼看了她,笑着道,“如今苏大夫知道得委实是太多了,是以,从今日起,你随我起居。”
“什么?!”
“如果苏大夫还想随着商队出关的话,先将此事办妥了。”邢彦说起来悠哉游哉的,根本不在意她会如何回复一样。
苏旎眨巴下眼睛,现下她有些信息量过载,“那……赵游你要如何处理?”
邢彦偏头看向窗外,“我不处理,不是我的狗。”末了又道,“从今日起你的房间就在西面的耳房,耳房旁的厢房你去收拾出来,过几日郡主就到。”
他视线在苏旎身上游走,大胆又有些挑逗意味,嘴角一弯,“衣服我让人送去你那儿,换身儿服帖的,天天的打扮得像个男人,忒没意思。”
苏旎忍不住拳头硬了,但是她打不过,只能咬了咬牙。这人真的很狗,早晚要收拾他一顿,“商队出不出得了关是邢大当家能说了算的呢,还是邢大当家的也得听主人的?”
其实她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嘴巴伶俐的性子,逞个一时口舌之快也不是她的性格。只是这人已经许多次的,让她恨得牙痒痒了,她拳脚打不过,又受制于人,过过嘴瘾,权当消个气了。
邢彦听了这句话倒是眼中略略动容了几分,并未接话,眸光有些认真地在她脸上流转了片刻。
他脸上时常带着笑,让人觉得此人似乎没什么城府似的,就算是生气也就一瞬就过,有时候也显得喜怒无常。
“去看看自己的房间?我近日会外出,不定什么时候会回。你若是想走,我也不拦着,能出得去就算是你自己挣来的机会。”
苏旎心知他说的不假,如今这年代不比现代的时候,想去哪里,车一开,牛马是追不上的。如今是没有牛马,狗都能追得上你。
何况这里山绕水缠,自己能走的出去才怪。
她瞪了邢彦一眼,转身就走。
所谓西厢的耳房,也就是邢彦住的这处的后院的西面。这宅院座落得气派,苏旎被下人领着穿过垂花门,又走过游廊才到西厢。
耳房中狭窄,只有一处窄塌,耳房本就是贴身的丫鬟或者小厮住的,照顾西厢之中人的起居更为方便。
进房之后,见窄塌上果真平平整整地放着一套桃红色的丫鬟裙裳。这样鲜亮的颜色,别说是这辈子了,就是上辈子苏旎也没穿过。
她别别扭扭地将衣裙换上,头发束了个简单的矮髻,太久不穿衣裙,走起路来都有些心不踏实,堪比那夜里穿着舞姬的裙子去献舞的时候了。
晚间时分,她被请去邢彦书房,美其名曰此后笔墨。可直到她进了书房,才发现他并不在此处。
在书案之上安静摆放着的只有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她将木盒子打开,只见其中摆着一根精致的玉簪。玉簪雕工精巧,上面是几多盘绕在玉簪的梨花。
苏旎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对着烛火看了看,玉簪晶莹剔透,品相极佳。这样美好的东西,任谁都会喜欢吧,她不由得这样想着,就又放了回去。
此物如此贵重,定是那狗给郡主准备的。
见无人在此,她就自顾回去了后院,现下后院一人也无,倒是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邢彦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吊儿郎当,又或是早早成家,妻妾几房。
入夜之后,这几进的院子竟是有些冷清。
也许是如今又身无自主的缘故,苏旎忍不住就想起魏烜来。那夜里他来找自己,然后说:“那定是极重要的事情”,她说:“是,比为官为爵还要重要。”
想到这里,自己不由轻叹,一个古人,知道什么?
这一生里,她不求嫁作人妇,也不奢望什么人能理解她所知所想,只希望能自在地过完这一生。如果还能更幸运一些,让她能够行医治病,那便已是人生无憾了。
苏旎垂眸看向自己双手,这双手能拿刀,且能稳稳当当,可是只能是那片薄如柳叶,精巧如食指的柳叶刀;能用针,闭目也能找到穴位,可是只能是救人的针。
她想走的那条路,如今看来还是艰难曲折得很。一个女人,如何能抛投露面,开馆行医不被非议?一个女人,如何能不相夫教子,不被口舌是非裹挟呢?
与这些她想做的事情比起来,情爱一事就显得……多余了许多。
即使,魏烜……他有千般好,也大约命里不会属于她。
如此一想,苏旎倒是心中郁结尽散。夏夜的风中,带来的虫鸣和花香已经足够醉人,如今这日子颇为颠沛,可是饿不着她,也死不了人,她还有许多的路要走,一时烦忧不会让她就此裹足。
这夜里苏旎睡了一个长久难觅的好觉。
一连好几日,寨中的人马越来越少。不仅苏旎发现了,黄先生也早有察觉,派了翟四在天黑之后四处探查得知,确是如此。
山寨之中本应有几百人马,如今每日里都在少人,不知去向。
黄先生疑惑问苏旎道:“难不成是因为邢彦不在,人心散去?”
“不会,山寨众人令行禁止,应是另有要事。”苏旎摇了摇头,否定了黄先生的猜测。
可如今货物都被邢彦单独扣押,看管货物的人是一点没少……
苏旎忽地转头看向黄先生,“小女有一个法子,或可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