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接了信,在周穆的示意下打开读了起来。
信上笔力透纸,信走游龙,一见这字她眼前就不由得出现了那人的模样,恣意又有些倨傲。
信中叮嘱周穆,虽然陈辞一案已了结,但是边关仍有兵力屡屡来犯,颇为不宁。他前日里亲领了两千兵力,深入了北地,在两国边境交界处发现了一处库房,与西夷兵力短兵相接,最后险胜一筹,发现库房之中其中囤有大量精铁。
这些囤存的铁,还未来得及转移,上面还印有我国官造的印记。命周穆速查。
信中对他与敌军短兵交接的过程只寥寥数语,可是苏礼却心中不由得暗暗后怕。必定是极其危险他才会亲自领兵前去,深入两国边境探查。
这样的大大小小战役,他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
苏礼一双眸子在那短兵交接几个字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似乎才回过神来,读完了信双手呈回了周穆的书案之上。
周穆似乎没有发现她的不寻常,只是侧脸看向窗外,白皙的长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几下。他的脸庞白皙,没有武将的杀气和凌厉,长而黑的睫毛甚至有些卷翘,微微下垂沉思的时候,甚至能叫人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在不开心。
苏礼一直是知道周穆是好看的,且温文尔雅,只是她几乎鲜少有机会再拿自己当女儿家看待,是以心中虽然仰慕那番颜色,可也只是看看而已,绝无再多一步的想法。
周穆收回了视线,看向苏礼道,“所以……苏大夫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为何本官非要你来任这主簿了?”
苏礼闻言一笑,“其实就算不任主簿,周县令若是让小人接着查,小人也是义不容辞的。”
周穆扬了扬眉,“哦?周某倒是想知道为何呢?”
苏礼道,“若是我说是为了国家大义,周县令可不要笑话苏某。
苏某虽只是个医侍,行医治病每次只能治一人两人。可是盐铁一事,关乎民生,关乎太平与否。如今天下太平,大家伙儿好不容易得以休养生息,就连麦穗交完赋税之后,也还没能有富余的,能囤进家家户户的粮仓中。
倘若此时形势急转直下,我等庶民尽皆不能幸免,而我就算是个神仙,也救不回那许多人命。”
她到底是个现代人,和平年代生活的人,对和平能带来的好处是知之甚详。当然,她也知道,要到了非战不可的时候,亦是需要一战立威的。
只是眼前这案子,战或不战,都得接着查。
周穆闻言倒是睁大了眼,随后笑了起来,抬手一礼道,“倒是小看了苏大夫了,有此心胸,有此见地,周某佩服佩服。”
苏礼垂眸,“周县令莫要开我玩笑了,需要如何做,只管说便是。”她知道周穆心思深沉,拐着弯的,到现在也还没说到底要她干嘛。
她倒是忽地冷静了下来,此一事非她不可,且还需要她有官身,到底是何事?
周穆见她眸子亮晶晶的,似在努力思考,那嘴角边上的短须颇有些碍眼,心中亦是思绪万千。
王爷这一抽身,实际是隐在了幕后,要将那真正幕后之人引出来。是以……许多事情需要信得过的人去做。
他目光微微一闪,看向苏礼,“明日会有一支商队前往天门城,本官需要你以随行侍医的身份留心观察其间货物以及运送货物的人。
天门城会有人接应你,介时你可住下盘桓几日,等我的信。”
苏礼心下着实震惊,这是让她去卧底?
“这……这委实是有些为难我了。”她虽然之前冒过险,可是着实不是专业的啊。
周穆似有了预期,微笑道,“苏大夫放心,商队中亦有我的人埋伏其中,你的安危尽可放心。本官需要你前去自有本官的道理,你且先行,沿路留心遇到的人和事情,详尽记录下来,报我便是。”
他似又想了想,接着道,“到了天门城就可以离队,商队会径自出境一路往北,苏大夫就可以在天门城等我消息,到时候我们就得见机行事了。”
苏礼脸色有些犹疑,心中十分后悔之前大话说早了,如今这坑都给自己挖了,不跳是不行的样子。
她只好垂首一礼道,“苏某只是一介医侍,当真不会随行卧底之事,怕不是容易被人看出来,到时候反倒会给你添麻烦。”
周穆倒是十分地笃信她一定会做得很好的模样,视线又落在了她的短须上,“本官相信苏大夫必定能将此事办的漂亮。”
瞧着周穆儒雅的微笑,苏礼忽然想哭的感觉都有了。这什么主簿,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这狐狸给她布下的陷阱。
可是自己身无长物,他倒是图个什么,她委实也不解。这卧底一事非她所长,往日里乔装乃是为了生存啊。
她心中苦水无法直言,只越来越后悔接下了这主簿一职。
当晚她便在县衙中住下了。
县衙之中有专供衙役休息的小厢房,虽说窄小了些,可是一应用具俱全,且又是独立的坊间,倒是十分的方便。
翌日清晨,周穆果然将通关文书等一应证件都给她准备了齐全,甚至连包袱皮都给她包好了。
那情形看着像是要赶着她走似的。
待将她送到与商队会合的旅店前时,周穆又再三叮嘱她留意路上接洽所有人,但凡见着有人可疑,甚至眼熟的,都要事无巨细记录下来。
直到此刻,苏礼心中才蓦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为何此行非她不可。
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只有她见过,且极擅易容!
他们要找的是玉卿!
周穆将她引荐给了商队之中的账房先生与护卫,皆是他身边得用之人。
商队很庞大,物件很多,金银细软,肉干果干,小食,应有尽有,这许多的东西都要运去西夷,是以随行护卫队人数也不少,足有近两百人。
周穆引荐的护卫只有五人,他们互相之间早已是熟识之人,互相行动亦是有默契的,只有苏礼是新加入的。
苏礼揣着忐忑的心就上了路,因着她的身份,账房先生还特地去向商队的头领申请了一辆马车与她。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路了,出城之时甚为壮观,百姓夹道相送,不少姑娘还会给随行的护卫送上花环,以表心意。
这一场出行,倒是看起来像是过节一般盛大,只有苏礼的心情却全无轻松可言,她知道此一去必定变数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