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此时才好像回了神,急忙在床上向着魏烜跪倒下去。
“王爷不必为小人费心至此,小人委实当不起。”
房间霎时就冷了下来,安静得似乎那尘埃落下也有了扑簌的动静。
她只觉得时间如放缓了一般,背上却因为紧张又沁了些冷汗,病还未好,跪着跪着身子就有些歪。
魏烜冷眼瞧着,片刻才将视线挪了开去,直起身来端坐。
阳光从窗户落下,洒在他的肩头,墨黑的长发垂下几缕到胸前,他淡然整理着并不凌乱的衣袍,缓声开口,“那夜本王的衣服被你吐了个透。”
苏礼身子一僵,越发不敢抬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小人……一定给您浆洗干净。”
魏烜闻言点了点头,鼻子里轻嗯了一句算是回答。
屋中安静了下来,一直在床上跪着的苏礼有些被撂下的不知所以,就略略抬起头来去看,却恰好与魏烜的视线撞上,着实吓了她一跳。
他双眼如墨黑,阳光都照不透其中暗涌,那是苏礼看不明白的情绪,片刻后又一扫而空,恍似她的错觉。
“本王有些好奇,”正当她不知所措时,魏烜淡淡开口,“苏大夫到底是为了那半路的师兄奔走呢,还是为了那苏家姑娘?那邢大当家的又是有因何对苏大夫另眼相看?”
苏礼忙低头跪好,心中来回斟酌方才开口。
“回王爷,师兄没有半路不半路之说,那邢大当家的小人更是不识,绝无另眼相看一说。”她又抬眼看了看上首的魏烜,眨了眨眼接着道:“只是此凶案与我师兄委实没有干系,其中阴谋尚需查明。”
“此事牵连甚广,仅仅几日之内却连黑白都调换了个儿。小人只是凭直觉就知道其中必有人捣鬼。埵城虽为边陲,却仍在西北境内,天子治下,有人能在此地翻手为云,瞒天过海,难道王爷不想查清这背后之人吗?”
话音落下,房中安静几许,魏烜脸色淡淡,眼中温度也凉了下来,看着她时甚至带了些不解。
苏礼瞧见了,心中只一味忐忑,难道自己说的不对?
以魏烜的生平和为人,他极是不愿意看到有人脱离了他的掌控,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的。
这应是所有当权者都忌讳的点。思来想去,苏礼并未觉得自己说的有半分不对的地方。
魏烜却起了身,双手背在身后,脸色越发淡了下去,“衣服一会儿晴澜给你拿来,洗干净了再给我送回。”
说完推门走了出去,只留下她一人跪在床上,发了怔。
晴澜很快就进了来,瞧着她被子也不盖地坐在床上发了呆,掩唇扑哧笑了起来。
苏礼有些莫名,抬起头去看她。
她才走了进来,将手中粥碗放在几上,又转身将床头的窗推开了一半。
春风徐徐吹散了屋中的不安,床头纱帘亦被她束起挂好。晴澜麻利地收拾着,屋中气场顿时就被改了个七七八八。
苏礼定了定神,靠坐在床上,身后垫了两三个绵软的仰靠,很好地支撑了她的身子,晴澜这才坐下给她端了粥,一勺一勺地喂,十分的仔细。
晴澜是个漂亮的姑娘,苏礼一直这么觉得。这样的人才屈居在这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主人的园子里当一等丫头,实在是委屈了。
“多谢晴澜姐姐这几日的照拂。”
晴澜闻言抬眼瞧了瞧她,忽闪地杏眼似有些疑问,也带着丝探寻,最终却只是抿唇一笑,摇了摇头。
“王爷的衣服……姐姐告诉我在哪,我自去浆洗。”
直到那碗粥见了底,晴澜才起了身,将碗碟收好,端了托盘福了个身。
“苏大夫不必忧心,将养身子才是要紧。王爷的衣服早已洗完熏好,奴婢给您端药来,喝了再睡下。”
也不知是否是她错觉,她总觉得晴澜对她的态度带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感,既不让人觉得冷淡,又不会过分亲热。
那分寸的拿捏十分的严谨,这样的丫头当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兴许在那上京之中,贵人家族比比皆是,尽是这样的人才也说不定。
“晴澜姐姐稍等,请问此间是谁的房间?”
她的屋子在梦溪园的角落之中,十分的僻静,开了窗就是小片遮蔽的竹林,很是私密。这间却大了许多,前后除了耳房,似还有其他房间,开了窗就能见到后花园。
她有些担心这房间若是王爷的,那真的……
晴澜正准备出去的,闻言又转了回来,眼神落在苏礼脸上几回轮转,方才开口,“此间是客房,苏大夫回来时瞧着很不好,您先前的屋子到底是偏僻了些,往来不方便照料。王爷吩咐过了,日后您就住在这处。”
“哦,哦。”苏礼暗自松了口气,又问道,“敢问那夜王爷回来时,是否还押着一个人?现下关在何处?”
还想着问些别的,晴澜却只抿唇摇了摇头,“奴婢不知”,转身出去了。
一想到那身被她“吐了个透”的衣服,不由得又有些咬牙。魏烜可恶,明明衣服已经洗完了,还要拿来挤兑她,成心地就想要看她羞愤似的。
粥也下了肚,人就有了些精神头。一连睡好几天,再也待不住地就要翻身下榻。
身上的束胸裹了好几日,出汗也出了个透,如今脸上黏的那胡子,几日不曾撕下,就怕会出了疹子。
待晴澜端了药来,她就请了晴澜去唤热水,准备给自己好好洗一洗。
再次出得房门时,那浑身狼狈的苏礼又焕然一新,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脚下略虚浮,踩着绵软的步子又要去找魏烜。
魏烜如今亦是更了衣,清清爽爽地坐在了书房之中,听了晴澜报来她洗了个澡,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角隐隐勾起了个弧度。
安信给了个颜色给安仁,“这都几日了,王爷可算是笑了。”
安仁自回来之后,就一直是崩的紧紧的,脸色铁青。自发现了王爷亲自照顾了那个人几日夜之后,这表情就在脸上未有过变化。
待晴澜走了出去老远了,安仁才斟酌了几下,小心开口道,“爷,听说那西夷商队进了埵城,很是带了几名舞女……要不要我去给爷先请了来看看?”
魏烜垂眸看着案上来的信报,未发一言。
安仁见他没反应,忍不住向前一步,“爷,听闻西夷的美人穿着与咱这儿很是不同,那纤腰玉足都是裹了金银细链,一举一动都能带出声响,舞动起来格外惑人。爷要不要瞧一眼?”
魏烜似想到了什么,略略出了神,浅勾起嘴角又摇了摇头,面上复又恢复平静。
安仁心下寒了又寒,闭了眼睛,再睁开时似下定决心,抬步向外走,“我去给爷请来。”
“站住!”
魏烜终是抬了头,看向安仁,“闲的?”
安仁自幼时就跟着魏烜,他们几个是从小就训练了跟在他身边儿伺候的。
他自是十万分的在意这靖远亲王府的根基和香火,本就经历了一番波折的王府,如今已是只剩了王爷这根独苗,再出点差池……
他恨不能杀了那惯会蛊惑人心的苏大夫!
王爷从来是个端正的男人,在他心中是比之天下男儿都要男人的男人,没成想遇到了一个偏远地方的小大夫,竟然就有了那……断袖之癖!!
忽闻有人通传,“苏大夫在门外候着。”
安仁眼就红了,唰地一下子就冲出了门去。
他身手上佳,多年习武,又本是温柔性子,内家功夫被捶打得如火纯青,爆发起来那气劲儿直将通传的下人掀了个仰倒。
也没见人是如何起身的,魏烜已经飞身闪了出去。
房中顷刻间就剩了通传的下人茫然不知所以地爬起了身,安信一人抱着刀立在角落里,纹丝不动,口中暗道了句:“呆子!”
安仁冲出去时身上杀气甚重,一着扑了来时,吓了苏礼一跳。
她还病着,脸色苍白几许,唇色也是淡淡的粉,身上刚刚沐浴过,带了丝她特有的清甜味道和干净皂角气味。
魏烜经过她身边时那气息就无孔不入地钻入了他心间。
他伸手就卡住了安仁的脖子,一手卡在他肋下,整个人被他摁住动弹不得。
苏礼不知这是怎的了,瞪圆了眼。
安仁身子不能动弹,张嘴就要开骂,还未说出话来,又被魏烜整个摁住了口鼻,口中发出连连嗯啊的声音,似颇为动怒。
魏烜迅速地点了他身上几处穴位,人没得反抗,就倒在了魏烜怀中。
安信这才走出来,接过了昏睡的安仁,对魏烜行了一礼就扛着安仁退了下去。
苏礼想问问这是怎么了,见魏烜已经打头先进了书房,便也就咽下了话头走了进去,她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个清楚。
“王爷!”进屋之后在案前立好,拱手打礼。
魏烜抬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未发一言。
沐浴之后的苏礼好像初初结了花苞的荷花一般,粉粉嫩嫩,又娇娇弱弱。一身男人衣袍仍是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
罩着也好,魏烜想。他捻了捻食指,她肌肤的触感仿佛仍在手上缠绕,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