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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深夜来我这寨子,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只见片刻之前还在苏礼床前的那人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了厅堂之中,他身高腿长,一身书生装扮,发髻上一枚清简的白玉簪子,整个人瞧着玉面书生一般气度温和。
魏烜脸色却十分的不好看,神色很是有几分戾气,他一身玄色窄袖锦衣,夜行装扮,浑身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可是整个人气势威压甚重,即使身上未着一分金玉。
堂中一分为二,魏烜却坐在了主位之上,“本王微服边巡,如若今日仪仗至此,尔等皆是犯下了不敬之罪。”
那人脸上却淡然一笑,“王爷说笑了,我等小民岂敢不敬。您路过此地,我们亦是十分地荣幸,期待能尽一尽地主之谊。”
魏烜端坐在上首,面色不虞,盯着那人,“邢大当家的将本王的医侍掳来,所为何事?”
原来那人姓邢,单名一个彦字。
他立在堂下,眸光闪了闪,嘴角忽而勾起一丝笑意,“原来她竟是王爷的医侍,失敬失敬”,又做思考状,“王爷的医侍, 当真?您可知我是在何处带走她的?”
魏烜眉毛一扬,“你所接头的那些事儿,本王没兴趣知道。将她放了。”
“是,是。”他咧嘴笑了起来,颇为好说话的模样,“只是人是我请回来的,王爷这声势浩大的,莫要将人吓着。”
魏烜闻言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他站起了身。安信亦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上前一步。
“邢彦,莫要忘记了,你这寨子能留到今日,乃是因为什么”,魏烜脚步未停,“她若是有个差池,我将你这里废了也无所谓。”
直到此刻,邢彦脸上的玩笑意味才彻底淡了下去,他顿在堂中,垂眸似在深思。
他身后站出来一个佩剑少年,早已按捺不住,一脸对权贵的不忿就要拔剑冲上前去,却被他一伸手拦下,沉声道:“刚才被打的还不难看么?”
邢彦整理了下衣衫上不存在的褶皱,才提步跟上,朗声道:“王爷慢行,待小人来领路!
就在苏礼快要被这寂静逼得要喊出声时,门被打了开来,刚才将她逼退到床角的男人躬身立在门边,颇为有礼的模样,看得苏礼一脸莫名。
魏烜则站在他门前,他的视线沉沉,落在她脸上,迅速扫了一遍她身上,眼神隐有动容,薄唇微启似要说什么。
最后却只问了一句,“苏大夫可有受伤?”
苏礼心中却五味杂陈,见着魏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由于精神过于紧张,腿都是软的,“没事,我没事。”
忽又想起那蒋炎,心中一急身子不由得往前一扑,伸手抓住他的双臂。
一双大眼由下往上地盈盈看向魏烜,本就因为醉酒头晕目眩,这一夜几经颠簸,又受了风寒。人一虚弱情绪不知怎的也变得脆弱,眼圈就有些难忍地泛了红。身子是瘦削的,罩着件宽大的男人直缀松松垮垮,很是有些可怜。
“蒋炎在这里,他是重要的证人,请王爷务必活拿蒋炎。”
魏烜垂眸看着她扑到自己怀里,扶着她的双手就略用了些力,指尖微动。手中一把弱骨,竟是让他生出了丝心痛之感,为了个半路来的师兄,竟将自己逼到这个境地……
他薄唇微抿,眸中隐含了丝忍耐。默了几许,垂眸看她,“你放心,人已经找到了。随我回去。”
苏礼闻言连连点了头,可是一迈腿就软倒了下去,脸朝下匍匐在了他的锦靴旁。
眼前玄色的衣摆随风微动,衣角边都是镶了银线,不仔细看没看出来,可仔细一看尽是光华,鼻间也若有似无地萦绕了一丝乌木香夹带了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见她腿软,匍匐在地,魏烜弯腰一把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苏礼一惊之下慌乱不已。
她连忙抬头去看,幸而院中一众人等早已颇为自觉地避开去了院中。她伸手去推他,压低了声音,轻轻颤颤,带了祈求,生怕他真的就这样抱着她踏出门去。
“求王爷将小人放下,这成何体统。”
抱着她的双臂极有力,怀抱很是温暖,可她却不敢贪图。这些许多没来由的,突如起来的软弱,都只是她的妄念,明早大约就会消弭,只要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魏烜足下顿了顿,垂眸看她,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目光灼灼,如有实质。
两人视线交缠,时间仿佛停了一瞬,直到她眼中那团盈盈水光就要滴落下来。
魏烜手上紧了紧,才将人轻放了下去。
苏礼一落地就跪倒在地,头埋得很低,眼前只有魏烜绣了繁复暗纹的锦靴,大声喊道:“请王爷先行,小人即刻跟随。”
魏烜手上绵软的触感仍在留念,将手背去了身后,一言不发拔腿踏出了门去。
捧着眩晕的脑袋,苏礼站起身,待院中等候的人马都随了魏烜出了院子,她才歪歪扭扭地提步跟上。
这一路走出去,才发现这里竟是个山寨。
沿着山脊而座,山顶上的房子占地最是庞大,是一处三进的宅院。
顺着山脊一路下来,沿路都是独栋的房屋,整个山寨颇具规模,绝非短时间所建。
山脊为路,靠山的一侧建有石头垒起的围墙,很是壮观,每隔十米装有箭台,射孔,乃是防御用。
寨门很是壮观,挂着匾额,上书:“龙门寨”,颇有气势。那字是行书,笔锋之下龙游凤走,气势恢宏。
写字之人心气颇高,野心不小。
沿山路下来,出了寨子,全是魏烜的人,这一队人马少说有两百了。
邢彦亦是到了门口,躬身行礼相送。
魏烜面色冷厉,“这龙门寨还不是端了的时候,留着自还有用处,还是奉劝邢大当家的,莫要忘了这寨子能有今日,靠的是谁。”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含了劲力,随着山风传出去很远。
他翻身上马,立着不动,其他人也跟着上了马候着。
直到苏礼摇摇晃晃地跑出来,他才俯身朝苏礼伸出了手。
苏礼抬头看他,见火光烈烈下的魏烜脸色冷冽,心情很不好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神里火苗涌动,如果还在这里拒绝他,他也能将自己一把火也给燃了。
就在那一刻,她忽地失去了较劲的力气。这里荒郊野外,也不会有马车,若不是他经过此地,抑或是安信查到了蛛丝马迹,如今她人会如何都不知。
苏礼伸出了手就被带上了马,这次她被带着坐到了魏烜前面。
山中风颇大,她又喝了不少酒,迎面一吹,就有些染了风寒,一连几个寒颤,头更是晕得厉害。
昏沉之中,她被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乌木香带着男子清冽的味道环绕了她,竟带给了她这一世来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安心。
浑身似被兜头围住了,连声音也听得模糊不清。人很快就昏沉不醒,很快身子就发起了热,倒在那片温暖之中,脑子真的关了机。
……
山林之中,一帮三百来号的人马,安静潜伏。
“大当家的,此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暗中让咱们的人马躲进山里?”
邢彦身边那桀骜少年双手抱胸,口中叼着根狗尾巴草,满是不忿地问道。
邢彦双眼看向远方,眼中温度渐渐凉了下来,沉声道:“这人可不简单,乃是那位年少就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将军。咱们这三百来号人,全显露出来也不够他塞牙缝的。”
年轻男人名为山旭,乃是一名孤儿,邢彦收养之后亲自教导,对他亦父亦兄长。
山旭轻“嗤”了一声,颇为不以为然。
这一群三百来号的汉子,令行禁止,全无声息。
待魏烜走后,才依序返回了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