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见着他人脸上一肃,回身将门关好。
苏礼走进天井待他一起去前堂,见他迈了出来,绽出个微笑:“师兄早!日后我就跟着师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
贺兰山不知为何,此人看着就让人觉得不甚舒服,尤其是那一把小胡子,每每还要笑得跟朵花一样,怎么看怎么觉得肉麻。
他快走几步,走在了前面,忽又似想到了什么,停下来转身问道:“你是陇县人?”
苏礼正走得好好的,不妨前面的人忽然转身,差点撞了个实在。贺兰山是个实打实的男人,而她虽然在姑娘中算是高挑,可到底也比贺兰山矮了半个脑袋。
刚稳住自己,又听他特特地问到了陇县,心知必然是他有认识的人或在陇县。
遂抬起头来谨慎地开口答道:“正是。”
贺兰山正是陇县人,只是自妹妹去岁嫁在了陇县当地之后,他就将母亲一并接来了埵城,如今母子二人另有房产,他休沐时就可家去,也好方便看顾老母亲。
他印象中,不曾在陇县见过此人。
陇县虽然近着陇西郡,也算不大不小的地方,乡里乡亲大部分是拖家带口的,要说一时没见过是自然,要说十几年未曾谋面,不太可能。
但是贺兰山并不打算拆穿了他,只抿紧了唇,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去了前厅。
“用过早膳第一件事就是开门迎诊,这往后就是你的活儿了。”
贺兰山将大门打开,又将厅堂的轩窗尽数打了开来。
苏礼瞧着急忙上前帮手,待贺兰山去了柜台后头翻阅昨日的账本,他就拿了笤帚清扫厅堂。
章圣祥伸着懒腰走出来时,正见着大徒弟在走账,昨日新收的徒弟麻利地扫洒厅堂,很是满意,脸上就挂了笑意。
“苏礼,来来来。”
他坐在了厅堂另一边的长方桌案前,这桌案是他拿脉开方的,上头摆了无数医案病例,瞧着是许久未曾整理过了。
章圣祥伸出了他的右手腕:“昨日你给捏揉的那几处穴位,再给我指一指,甚是有用,一晚上没怎么疼。”
说着就一脸期盼地看着小徒弟苏礼,见他闻言愣了神,即刻会意。
从腰上小心翼翼地解下了自己的钱袋子,从中细数出了二两多钱银,推到了桌案前道:“你师父我也不白找你看病,这是你这个月的例钱,预支的,可省着点花。”
苏礼瞧着推到面前的碎银,顿感欣喜,即刻抱拳行礼,“多谢师父!”
拿了银子,他更是无不殷勤地将章圣祥的右手腕捏了好一顿舒坦。
贺兰山抬头看在眼里,黑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又垂眸盯着了账本。
上午不是很忙的时候,苏旎就揣着银子跑了一趟首饰店。像银针这类器具属于精细打磨的工具,必然不可能去铁器店打的。
只是可惜手上这点碎银子只打来了五根毫针,其他剩下的钱还得过日子。只能攒多点钱,再接着去打一些。
首饰店里十分的忙碌,来往的丫鬟小厮络绎不绝。苏礼在店里等候的功夫听到街上传来鸣锣声,紧接着是有人大喊了一声什么,似乎是让人群避让。还有马蹄声,且不止一匹,声势浩大,惊扰了人群。
因为距离还远,苏礼也没听清到底喊的是什么。但是周遭的民众似乎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卖货的,逛街的,引起了一阵骚动。
苏礼也站去首饰店轩窗处探头张望,埵城不大,往来商贩虽多,但是也是明文禁止在街上跑马的,除非有公文。
街上人群开始涌动,摊贩行人纷纷躲避至街边,由远及近的,如同小股的波浪一般,传到了苏礼面前。
整条街上熙熙攘攘,人声不绝,百姓皆是面带喜色的模样,翘首以盼。
列队前方有人骑着马高举着“回避”的牌子,疾驰而过,后面几人骑着高头大马亦是迅速地进了城。
苏礼一开始是茫然的,翘首看着前方,这阵仗她也是第一次见。
马上当先的那人十分的年轻,不过二十出头,头戴玉冠,身材挺拔,一身靛蓝锦衣窄袖长袍,眉眼间神色淡淡,薄唇紧抿。
苏礼看到那人时心中一惊,怎么他也来了埵城?还……如此招摇?不知他的毒解了没?
兴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不同寻常,那马上之人似有察觉,瞥目向她看来。
二人视线对上。
苏礼一身男子短褐打扮,脸上还有撮小山羊胡。
那人显然没有认出她来,神色淡漠,兴许只是有些被这目光冒犯到,双眉微敛。
苏礼急急退回了首饰铺子,心跳如鼓,不再探头。
魏烜带着安仁安信骑马急行而过,他本就微服边巡,不欲大张旗鼓。
过了许久才见两人依仗骑马而来,一人鸣锣,一人高呼“郡守巡边!回避!”,后面跟着一辆四匹马的马车紧随其后,最后是几十人的衙役列队跟随。
百姓们顿时骚动起来,不时有人将簪花投向了马车,街上极是热闹。
苏礼待拿到了新打的针便回了怀仁堂。
下午趁着章圣祥没在前厅忙,看着没什么病人来看诊,她就将桌案上的病例按照病症,内外科,脏腑,梳理了一遍。
按顺序码好了,归入了桌案后的书架。并且在每一个架子上贴上了按照顺序写上了名目,这样回头想要翻找查阅了,就方便多了。
待她忙完,夕阳已西下,橙色的阳光从轩窗透了进来。
怀仁堂中只有安静地整理书案和拨弄珠盘的声音,只觉得时光可以停滞在此刻,苏旎看着整齐的书架和桌案心中十分的踏实。
这份整理的活计,她前世给自己的老师也做过,很是驾轻就熟。即使换了个地方,她也觉得好似日子回归了正轨,在这里很有归属感。
只是她并未察觉身后,厅堂的另一边时不时落在她身上探究的视线。
“请问苏公子在吗?”如莺燕般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宁,门口进来一位鹅黄襦裙的姑娘,挽着髻,略圆的脸上一双眼睛顾盼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