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产生骨冷的幻觉。盘踞在猩红中的海蛇游动而来,噬咬他的手指,他的脸,他的胸膛。
雨滴落下。
海蛇爬进他的心脏。
唯有被轻柔抚摸的头顶,才能给失神打冷战的戚讷一丝代表安全的慰藉。
“是,妈妈。”戚讷把手背在身后,紧绷的西装并不适合做出大开大合的跪姿,但他身材斯文颀长,皮鞋后跟锃亮,跪得十分好看,“我一定会好好表现,做个乖孩子。”
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等戚讷再回过神,飞梭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跪在原地。
掉落在地面的手环抑制器不见踪影。失控的幻觉,都随着信息素的抽离,而尽数烟消云散了。
席千景进入医院。
戚讷的事,暂且告一段落。
他稍微试探了一番,无论是从言行,还是从精神,都没能找出戚讷说谎的地方。
相较谌文轩,他这艘在外界看来快沉的船,实在不是个落脚的好地方。除非对方说的是真话,他自爆的目标,就是为了席千景,或者说,为了满足他自身投射的欲望。
人能骗别人,但骗不了自己的欲望。就算是没意识到的欲望。
捕捉隐藏在人群里压抑欲望的人,是席千景的天赋。
他的信息素,能够激发,乃至于放大他们内心深处无意识的欲望。
在欲望的操纵下,人们甚至会做出超乎自己想象的事情。就算他不主动,那些人也会像是被花香吸引的蜂蝶,围绕而来。
那样受信息素轻易操控的状况,席千景并不喜欢。
但他很擅长将其运用为自己的优势,来掌控他人。这是他的恶劣之处。
戚讷工作干练,熟知山海集团的内部规章。如果他所言非虚,还能成为刺向谌文轩的双面间谍。然而有过一次背叛的经历,就算没成功,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需要引入活水,也就是新的外部力量,加以平衡。屠文曜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席千景并不强求。能答应他的招揽最好,另有他途也无所谓。
面熟的医生过路向他打招呼,席千景微笑,颔首示意。
这段时间,他出入悬灯医院相当频繁。几乎把这所医院当成了第二个家。医院里的人也都认识了他,知道他丈夫就是那位“霜风狂狼”,一度如日中天的强悍人物。
就算是掌控帝国的军方,也把“霜风狂狼”奉为座上宾。只因他是当世在籍活着的,唯一的五星猎兽人。
“活着的”,这个词,目前看来可能要打问号。
外界不了解,医院里的人却很清楚,谌英宰没被放弃治疗,是因为他夫人始终不愿接受“脑死亡”这一定论。他夫人甚至不肯让机器人护工代劳,亲自接手了贴身照顾的工作,不厌其烦地给他做全身按摩,避免肌肉萎缩。
席千景要坚持到什么时候才能接受现实,谁也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谌英宰和夫人原来不止是外表般配,感情真的很好。新闻报道里曾用过的“琴瑟和鸣”,竟然不是言过其实。
毕竟,谁能因为逢场作戏而做到如此地步呢?
一方几近死亡了,另一方,都不肯放弃……就算是虚假,世上能做戏做到最后的,又有几人?
加护病房。
被剃成寸头的英俊黑发男人安静躺在高精度特种玻璃舱内。呼吸面罩遮住他下半张脸,只露出陡峭的眉骨,与一对闭拢的眼睛,看起来宛如熟睡。
透明营养液漫过连接数道金属贴片的蜜色精壮胸腹,渗入肩膀、左胸、侧腰留下的陈旧伤疤。长久未曾得到修复的深色伤疤周围,正在长出粉嫩新肉。
伤疤是Alpha猎兽人的勋章,亦是他们与兽在搏斗中获胜的证明。有些Alpha甚至会选择去做整容微创手术,人为造出显得漂亮的伤疤。但眼前显然不是整容做出来的样子货。
席千景亲手碰触过它。
许多次。
极优Alpha的基因,与后天的坚忍锻炼,铸造出了一具强悍的肉.体兵器。此刻,他只能躺在玻璃棺材里,无知无觉。
科技的手段已经无力回天。
兽的力量,尤其是神秘莫测的时间系异兽,是能够尝试的最后手段。
三个月前,山海集团动用海量资源人力,找到并攻陷星舰讯号最后消失的兽巢,带回来了降落在某处绝地的星舰。
搜寻者踏上失落星舰,几乎踏上一座巨大的船型活死人墓场。在能够想到的任何日常地方,都或坐、或倚、或趴、或躺着失去意识、只剩下最基础生理反应的Alpha和Beta。
经过搜寻,某个藏在逃生舱内还残留最后意识的幸存者,提供了唯一有价值的情报。
——他们找到了隙蝶尚未孵化的兽蛋。只有他,才知道兽蛋被藏起来的位置。
这个拼死也要说完最后一句话的幸存者,就是贝铭春。
搜寻者们把星舰翻了个底朝天,甚至借来了精通搜寻的军用宠兽,也没能找到贝铭春说的兽蛋。
他们只好把整座星舰原封不动拖回地球,交给山海集团复命。赶在所有人之前,席千景接管了对星舰的掌控——谌英宰的名头,在生死未下准确定论前,仍然极具威慑力。
在对贝铭春的调查里,席千景知晓了他的为人生平及家庭关系。
肥胖,暴躁,贪财,不能人道,存在阴暗的心理怪癖,热衷人体改造……
乐然对贝铭春的认知半点不错。
只是,他还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兽”的存在。
贝铭春能够升上主管之位,除去背后或许有只无形的手推了他一把,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他驯服了一只能力颇为强大的空间系宠兽——
“地生幽冥,壳脱垂緌。”
——是谓【冥蝉】!
利用冥蝉的能力,贝铭春将偷来的隙蝶兽蛋,转移到了乐然体内。
而冥蝉发动传送所需的媒介,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