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现在比僵硬的表情还要难看。
可阮云琛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多余,不自在地放下手,稍稍侧开了目光,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这一瞬间的狼狈。
她觉得自己有点傻。
路灯的光照下来,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男孩脚边。
她没有再多看一眼,只是转过身,低头迈开脚步,鞋底踩在路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身后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像是一根无形的线轻轻牵着她的后背,隐隐带着点她无法忽视的重量。
但她没有回头。
阮云琛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
风从废铁场的方向吹过来,带着一股潮湿的铁锈味,钻进她的衣领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的步伐稍微快了一点。
很快,废铁场的影子被抛在了身后,工厂区的大门出现在前方。
工厂的大门上还挂着一块生锈的铁牌,上面的字迹早就模糊了,只剩下几道歪歪斜斜的划痕。
大门旁边立着两个男人,衣服敞开着,手里拿着烟和传呼机,时不时抬头扫一眼过往的路人。看见她靠近,其中一个人吹了声口哨。
“新来的?”他问,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打量。
阮云琛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男人上下扫了她一眼,露出一个嘲弄的笑:“这么小?这是哪家大小姐离家出走了?”
旁边的人嗤笑了一声,但仍是摆了摆手,示意阮云琛往里走。
拳场的门口又恢复了短暂的沉寂,只剩下风吹过铁门的吱呀声,像是在暗中低语。
在这里的人谁都知道,能够找到这儿的,要么是衣食无忧想来观战下个注的大小姐大少爷,要么是那些彻底被现实压垮,连明天能不能活着都不确定的人。
后者的眼睛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凶狠,像被逼入绝境的动物,不打就得死。
这里的钱来的确快,一场拳赛下来,赢的人能拿到外面一年赚不到的报酬。
可这里也是个吞人的地方,拳场的规则简单到近乎残酷——只要站在栅栏里的那一刻,生死就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拳手的名字没人记得,观众要的只是血,是一场场用命填出来的刺激。
大部分人只来一次,就永远留在了拳场的台子上。那些活着离开的人,浑身是血,有时甚至连自己的样子都认不出来。
门口的两个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靠在铁门旁,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昏黄的光影里。
阮云琛的脚步声被吞没在拳场深处越来越浓的喧嚣中。
她握紧了藏在衣兜里的手,指尖触碰到掌心那一处被掐出的细微刺痛。这里有多危险,她比谁都清楚,可她更清楚自己为什么来——命是自己的,可为了活下去,有时候也只能舍得扔出去拼。
脚底踩在工厂的水泥地上,有轻微的声响传来。
工厂的天花板很高,头顶吊着几盏昏黄的灯,光线晃晃悠悠地落下来,像是风里摇摆的枯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汗臭、烟味,还有一丝隐隐的铁锈气息。
拳场的入口在工厂最深处的一扇铁门后面,门口站着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表情冷淡,像是几尊雕像。
阮云琛在门前停下,掏出宋祈让人给她的通行条,递了过去。
黑衣男人接过条子,指尖夹着那张薄薄的纸,目光落在上面,扫了一眼,动作缓慢而随意。但下一瞬,他的眼神停住了,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宋祈的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狐疑。
另一个男人凑过来瞥了一眼,眉头轻轻皱起,目光顺着条子向上,打量起站在面前的阮云琛——
她很瘦,脸色苍白,身上穿着一件旧外套,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巷子里随处可见的流浪孩子。
“这么小?”第一个男人抬起眼皮,眉头蹙得更深了些,“他搞什么名堂?”
另一个人咧嘴笑了一下,语气里透着几分揶揄:“不管搞什么名堂,宋祈的条子摆这儿呢,咱还能拦不成?”
“话是这么说。”男人的语气低了下去,手指夹着条子的边缘,像是有点犹豫。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阮云琛身上,上下扫了一遍,嘴角挑起一点不加掩饰的嘲弄,“不过,拳场最近乱得很。他还真舍得送这么个小丫头来?拿命开玩笑呢吧?”
旁边的人笑了一声,像是附和,又像是觉得有趣:“也许不是拿命开玩笑,而是用人当炮灰。谁知道呢,他那人就爱折腾点儿有意思的事。”
“炮灰也得能撑得住才行。”黑衣男人摇了摇头,把条子往她手里一塞,侧身让开了一点,“进去吧,宋祈的条子,我劝你别浪费了。”
他的话看似随意,却在最后的语调里多了几分莫名的轻蔑和冷漠。像是对她的劝告,也像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阮云琛接过条子,手指微微收紧,转身推开了门。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阵嘈杂的喧嚣声扑面而来,像是一头猛兽张开了嘴,把她吞了进去。拳场里的空气湿热而浑浊,带着汗味、烟味和一点隐隐的血腥气,像是一种无形的触感,贴在她的皮肤上,让她本能地想皱眉。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那段对话大概被门后的人看成了一场无声的笑话。
他们或许觉得她的年纪、样子,甚至是瘦弱的身板都不足以撑过一场完整的拳赛。但更让他们疑惑的是——这是宋祈派来的。
拳场乱归乱,来送命的人多归多,但宋祈一向不是随便派人来乱搅的那种人。他的风格从来是冷酷且精准,一击必中。
这么个瘦小的女孩,被扔进拳场能干什么?
阮云琛没有解释的必要,她也懒得解释。她的肩膀因为刚才推门的动作再次隐隐作痛,疼痛让她更加清醒,也更加明白——她站在这儿,不需要让任何人明白她为什么会来。
她踩着地面走进深处,身后的门咔哒一声关上,把所有的喧闹和目光都锁在了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