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一会儿,接着就有几声笑从角落里爆开。
男人们彼此递了个眼色,似乎在问“这又是哪来的小鬼?”一个剃着光头的家伙大声笑道:“小丫头片子,拿咱们当什么地儿了?这年头,小孩儿胆子都这么大?”
更多的笑声接连响起,有人捧腹,有人拍着桌子,甚至有人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是被这个荒唐的场面逗得乐不可支。
阮云琛站在笑声的漩涡中心,低垂的手指攥紧,指甲用力掐进掌心。
疼痛沿着神经爬上来,却被她无声地咽了下去。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一张刻意蒙上的白布,遮住了一切情绪。
宋祈看着这一切,表情却一点没变。他吐出一口烟,抬起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那敲击声并不响,却像是信号枪,一瞬间便让整个屋子静了下来。笑声被切断,男人们或收敛笑容,或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宋祈缓缓站起身来,脚步沉稳地走到阮云琛面前。他低头打量她的脸,仿佛是在审视一件耐人寻味的收藏品。
“还是那个问题,他死了,警察查到我,谁替我背这命案?”他问,嗓音平静,冷得像冰下的湖水。
阮云琛抬起头,和他对视,声音仍旧没有起伏:“还是那个答案,他死了,警察不会查到你。我会告诉他们,这是意外。谁会怀疑一个孩子撒谎?”
宋祈的目光微微一顿,嘴角似笑非笑地弯了弯,语气里带了几分打趣:“是吗?然后呢?”
“如果他死了,我会被送去福利院。”阮云琛继续道,“福利院的孩子会出去发传单、跑腿,我可以帮你塞放债的纸片,可以帮你送收债的恐吓信......没有人会对一个孩子设防。你让我做什么,我都能做。”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雨声和灯泡嗡嗡的响声填充着空隙。男人们再次低声议论起来,但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只是用一种压低的音量偷偷交换着各自的看法。
宋祈的目光沉了沉,低头看着这个阮云琛,视线扫过她的旧衣和沾着泥的鞋,最终落在她那双没有一丝怯懦的眼睛上。
过了几秒,他突然笑了,笑声低沉,却是渐渐低了下去,像退潮的水,将棋牌室里的一切卷进了莫名的安静之中。
他站在那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上散乱的麻将,又停留在阮云琛身上,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在观察一只胆大的小兽。
过了一会儿,他走向桌边,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挑选一根香烟,却最终从杂物堆里抽出了一把匕首。
刀刃狭长,冷光森森。宋祈拿着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刀尖反射出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划过了一道锋利的弧。他走回到阮云琛面前,将刀柄递向了她。
“想杀人,那就自己动手。”他说。
宋祈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在看戏,甚至有些好奇她的下一步。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那把刀上,刀刃清晰得让她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的手没有动,指尖依旧隐在旧衣口袋里,像是生了根似的黏在了身体两侧。
宋祈并不急。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燃尽的烟头随意掐灭在桌角,视线低垂着,看不清眼底的情绪。那是一种漫长的等待,也是一种无声的试探。
——他对这个孩子并不抱期待,但正因为如此,才更有趣。
“这就怕了?”他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甚至有点像在玩弄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就这点胆量,也敢跑来找我?”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阮云琛胸腔里绷得太紧的那层膜。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然后缓缓地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她接过匕首,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冰冷的金属触碰到掌心的一瞬间,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牢牢地握住了刀柄。
宋祈看着她,没有说话,眼里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兴趣。
他能感觉到这小女孩身体里的恐惧,却没想到这恐惧被藏得这么深。
阮云琛垂下眼睛,手指紧紧握着刀柄,指尖的关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当然知道这把刀意味着什么。
那是生与死的分界,是彻底踏进深渊的门槛。
她想起父亲醉酒后扬起皮带的样子,想起母亲躲在角落里哭泣的背影,还有淼淼缩在自己身后的那双无助的大眼睛。
她咬紧了牙关,抬起头看向宋祈,眼神沉静得出奇。她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把刀握紧了一分。
宋祈扬起了眉毛,像是被她这份不见波动的沉默逗乐了。他点了点头,慢慢退后一步,把空间让给了她。
“现在呢?”他的声音低而懒散,“还敢继续吗?”
阮云琛没有回答,她的手仍然在微微发抖,但脚步却坚定地向门外走去。雨点打在窗沿上的声音更大了,仿佛整个夜晚都在呼吸着潮湿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