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几遍了?成日这样贪嘴,要是哪日真把肚子撑破了看你怎么办!”
杨桃欲哭无泪,她也不想啊,可是今晚的烧丸子实在太香了,杨桃真的忍不住。
也不知谢濂都跟谢渊说了什么,他今日药不喝,饭也不吃,被子一盖睡到了现在。
不是说腿能治好吗?怎么他还是不开心呢?
杨春娘晚上做的烧丸子,蜜汁藕,什锦汤面,最后都进了她们两个的肚子。
杨桃太担心了,这种好日子过着实在是让人不安。
她看了眼安静的右侧间,和杨春娘说道:“少爷会不会醒了?”
杨春娘也在担心:“每日只吃这一点东西,身体可怎么受得住......”
杨桃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不定他这会儿饿了呢,妈妈不是留了碗菜粥吗,我去拿给少爷!”
杨春娘忙拉住她:“胡闹,老爷不是说了少爷心情不好,先别去打扰他。”
杨桃想到谢渊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子,要等他心情好了,人也饿死了,她们也该卷铺盖走人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对谢渊这样的闷葫芦,她要主动出击!
“我又不打扰他,我先悄悄去看一眼,少爷要是醒了,妈妈和我又不在房里,他没力气叫人怎么办!”
杨春娘一噎,见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能叮嘱她:“要是少爷没醒,可不许扰他,我再去热热灶上的粥。”
杨桃点头保证,脚步轻巧地从回廊绕去谢渊的屋子。
一盏烛火在窗下轻轻摇曳,鹅黄的光晕向外层层晕染,驱散着房间里的黑暗。
杨桃先趴在门框上听屋子里的动静,没听到声音,她又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透过昏暗的床帘,她隐约听到几声啜泣。
杨桃心里一紧,犹豫片刻后缓缓伸出手,拨开了那层床帐。
借着微弱的光,她看见谢渊闭着眼睛蜷缩着身体,肩膀还在微微颤抖着。
他额头上布满汗珠,眉头紧紧皱着,眉间的沟壑仿佛藏着无尽的恐惧。
双眼紧闭,眼皮却在不停跳动,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似乎正在目睹着梦中的可怕场景。
他牙关紧咬,脸颊上的肌肉也跟着微微抽搐,呼吸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挣扎。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被梦魇深深纠缠,无法挣脱的扭曲状态。
杨桃被这一幕惊到,试图将谢渊从噩梦中唤醒。
她抬手抚上他的额头轻声唤道:“少爷,少爷醒醒。”
“别怕别怕,只是梦而已,快醒醒......”
“谢渊!快醒过来!”
杨桃死死盯着眼前被噩梦纠缠的人,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肩膀,掌心已被汗水浸湿。
怎么回事?怎么喊不醒?
焦急与不安在杨桃心底蔓延,她脑海中乱糟糟的,不断猜测着是什么样的噩梦将他困得这么深。
拜托,快点醒来啊!
生怕他再这样下去会出事,杨桃在心底无声地哀求。
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搜寻,试图找到一丝他即将苏醒的迹象。
谢渊紧闭着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着,杨桃听到他喉咙里发出微弱,压抑的哽咽声。
紧接着,泪水从他眼角溢出,顺着太阳穴滑落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这样充满着不安,脆弱的谢渊,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令人揪心。
杨桃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个真正的小孩子时。
不论是夜晚哄入睡,还是噩梦中惊醒,都有一双温暖的手搭在自己肩头。
轻柔且坚定地,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想起那个熟悉却也因久远而变得有些陌生的温暖怀抱,杨桃坐在谢渊床头,将他扶起拥入怀中。
她抬手慢慢拍着他的肩膀,轻轻哼起了一首歌谣。
“澎湖湾,澎湖湾,外婆的澎湖湾,有我许多的童年幻想,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
谢渊在拼命地奔跑着,可他双腿绵软无力,脚下传来的剧痛让他只能踉跄着前行。
他一次次摔倒,掌心和膝盖也擦破了,钻心的疼痛袭来。
可他顾不上这些,那一张张狰狞,可怕的面容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他们骂他是个冒牌货,出身低贱,还妄想成为真正的少爷。
凶狠的叫骂声如同利箭向他刺来,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们打他,要他为伤害亲弟弟付出代价,棍棒狠狠落在他身上。
他痛得无处可逃,只能咬破嘴唇忍着,丝丝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他们的面容是那样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
那一双双手变成蜷曲的利爪向他伸来,那一声声的谴责和怪叫刺穿了他的耳膜。
谢渊被困在原地再也无法逃脱,心中充满了绝望。
谢渊陷入无尽的黑暗中,恐惧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就在他几乎被绝望吞噬时,一阵轻柔的歌谣却宛如一道划破夜空的微弱星光,悠悠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歌谣隐隐约约,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随着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谢渊听到了那带着熟悉的稚嫩声音。
每一个音符都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拉扯着他,将他从这噩梦的沼泽中拽出。
“你醒啦?!”
察觉到怀里的身体不再颤抖,杨桃低头一看,对上谢渊迷茫的双眼,她不由得惊喜喊道。
“太好了,你吓死我啦。”
“别怕别怕,你刚刚在做噩梦呢,那都不是真的,醒来就好啦!”
杨桃扶着他坐起来,又去桌上给他倒水,没注意到谢渊的目光正随着她移动。
杨桃小心地将水杯凑近谢渊嘴边,见他呆愣愣看着自己,还以为是他没从噩梦中缓过来。
她拿衣袖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没事了,你已经醒来了,梦里都是假的!来,喝口水,压压惊就好了。”
谢渊神色躲闪,试图忽略心中的不自然,他错开那双明亮的眼睛,低下头抿了一口水。
厨房里的杨春娘半天不见杨桃回去,猜想谢渊应该是醒了,于是热好粥便直接端来了他房里。
见杨桃坐在谢渊床头,杨春娘又想打她。
说了几次不准这样没规矩,她就是不长记性。
她上前几步刚想将人揪下来,看到床上的谢渊一身的汗,惊道:“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要不要奴婢去叫老爷请大夫来?”
杨桃笑着回道:“少爷刚刚做噩梦了,肯定是在梦里被大老虎追,跑得急了!我前几日梦到被大野猪追,也吓得我一身汗呢!”
杨春娘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就是整日只想着吃肉,梦里才被野猪追的。”
杨桃缩缩脖子:“我才没有整日呢,只是偶尔,偶尔而已。”
杨春娘懒得跟她打嘴皮子,转身去厨房里兑了盆热水回来,开始忙着给谢渊擦洗,换衣裳。
杨桃自觉地维护少男隐私,一溜烟儿跑到院子里去了。
谢渊默默配合着杨春娘的动作,没一会儿,却又听到她在院子里高声唱歌。
那歌荒腔怪调,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听来的。
那词也是古古怪怪,谢渊刚想凝神分辨,就听到她声音近了些,接着骤然大喊:“闯一闯,让我们闯一闯,我们志气要比天还高!”
杨春娘忍不住吼道:“大晚上的,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屋外的歌声丝毫不受影响,甚至更大声了。
谢渊听着听着,唇角却弯了起来。